分卷(40)
他從天亮等到天黑,終于等到了廖謹。 廖謹身上帶著血,臉上也有。 他自己不知道,經(jīng)過楚銳的提醒才用手胡亂擦了幾下。 不是我的血。廖謹對著欲言又止的楚銳說,他把一包東西扔給到了楚銳旁邊。 他抱著□□,仿佛累極了,靠到楚銳身邊的樹坐下,慢慢閉上眼睛。 楚銳能看到上面模糊地有什么徽記,大概是雇傭兵一類的標志。 他一愣,剛要開口,廖謹就道:對不起。 什么? 我今天的態(tài)度。廖謹?shù)恼Z氣很輕,輕的似乎馬上就能被吹散,我以后不會了。 月光下廖謹?shù)哪槍庫o安然。 楚銳想說什么都沒說出口,最終啞啞地嗯了一聲。 廖謹一向守信,他說以后不會,他就真的不會。 在和楚銳共事了十多年時間內(nèi),他沒對楚銳發(fā)過一次火,哪怕那個時候楚元帥因為他不要命地去救自己的行為差點沒把槍指在他腦袋上,他還是像平常那樣。 廖謹?shù)沽艘槐?,放到楚銳面前。 對方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廖謹?shù)挠壹邕€纏著繃帶,那是為了楚銳擋彈片留下的傷,他用完好的左手把水推過去,道:別生氣了。 楚銳有的時候懷疑這個自己認識了十幾年的男人到底有沒有名為人類情緒的玩意。 你到底,廖謹,楚銳煩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問什么?廖謹?shù)馈?/br> 楚銳目光反復(fù)地在他臉上劃過,他是個美人,這點不假,哪怕三十多歲了,他仍然美麗如初。 他們是好朋友,他們成了最后的朋友,他們的友誼人人稱羨,廖謹能為楚銳放棄生命,反之,楚銳亦然。 但是二者不同的是,他總覺得廖謹對他的好帶著一點瘋狂,類似于自我毀滅的那種贖罪情緒。 楚銳能確信,他們毫無交集。 更何況,廖謹?shù)降浊妨怂裁?,能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奮不顧身。 為什么這樣? 為了,廖謹頓了頓,你是指為了你死,對嗎? 楚銳緩緩地點頭。 他們能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他在廖謹面前毫不顧忌,毫不隱藏。 楚銳從沒想過結(jié)婚的事情,他覺得這樣很好,更何況他身體越來越不好,不像是少年時的身體虛弱,而是身體機能下降。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機能在飛快衰退,他的器官,他的感知能力,仿佛這一切都被透支了一樣。 他秘密檢查了身體,得出的結(jié)果是他的器官確實在老化。 他外表看上去仍然是盛年,可內(nèi)里只有他自己知道,宛如表面擦拭了防腐劑的蘋果,外表光鮮飽滿,內(nèi)里已經(jīng)潰爛。 而且這種透支至少存在了二十年,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楚銳的器官現(xiàn)在才開始衰退。 這是從醫(yī)學(xué)角度沒法解釋的事情,醫(yī)生嚴肅地告訴他,他還能活半年。 這說辭和他十七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現(xiàn)在他三十七歲,二十年已經(jīng)過去了。 楚銳不怕死,但也不打算等死。 只是現(xiàn)在局面不穩(wěn)定,他至少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 兩個月之后他會辭職離休好好看病的。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關(guān)于發(fā)展一段感情的想法都被楚銳斷然否決,他不愿意用自己或許是短暫的剩余光陰去享受一段感情,去享受一個人的愛,然后給對方留下十幾年的痛苦。 因為,所有的感情在舌尖翻滾,燙得廖謹什么都說不出。其實他能說出,因為這畢竟是幾十年的光陰,他可以將自己的愛,自己的所作所為脫口而出,可廖謹不會忘記楚銳為他做的一切,也不會忘記楚銳在他們成為戰(zhàn)友之后為他受的傷,險些喪的命。 有的時候廖謹會懷疑自己,他會懷疑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楚銳面前。 他究竟給楚銳帶來了什么,除了傷害和欺騙之外。 因為我愛您啊。廖謹?shù)馈?/br> 楚銳一怔。 他的反應(yīng)不像廖謹想的那樣,憤怒驚訝或者是其他什么,他只是笑著說:可以,您成功嚇到我了,我現(xiàn)在承認,您在幽默這方面已經(jīng)很有造詣了。 廖謹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自然些,我也覺得。他附和道。 楚銳看起來很好,他一切都很好。 廖謹是個變數(shù),他不應(yīng)該也沒有必要再出現(xiàn)在楚銳身邊。 他會緩緩地讓兩個人的關(guān)系生疏,然后重歸到一種可有可無的同事關(guān)系。 廖謹會消除一切讓楚銳危險的可能,包括他自己。 廖謹坐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起身告辭,這是他在楚銳辦公室呆的時間最短的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那間辦公室后來被封存起來,沒有人再有資格使用。 楚銳死在兩天后,他當時正在開會,他用手撐著下巴,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 然后他在一位將軍說話的時候閉上眼睛。 別人都以為他睡著了。 他再也沒醒過來。 關(guān)于楚銳的死因眾說紛紜,猜測不斷,唯一確認的就是他提早,而且快速衰竭的器官,像是被透支過一樣。 而與此同時,關(guān)于探索者病毒使人體機能大幅提高的原理終于有了準確的結(jié)論。 探索者病毒透支人身體全部器官,集中在一個時間段。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人的器官能夠工作一百年,在他注射了探索者之后,他的器官大概只能工作十幾到二十幾年,沒有超過三十年的例子。 高度透支能帶來機能的迅速提高。 所以注射了探索者的人很強悍,看起來什么問題都沒有,但是他們都死得很非常早,非常年輕。 要是愿意解剖,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器官早就衰竭得無法工作了。 探索者的原理大概就是這樣。研究人員用最簡潔明了的方式解釋了探索者工作的原理,并且就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來說,沒法遏制。 廖謹沒說話。 工作人員只能聽見一聲清脆的響聲催廖謹那邊傳來。 部長? 一瓶玫瑰落在地上。 廖謹眨了眨眼,仿佛意識到了什么。 他的狼狽無人關(guān)心,無人理會。 這個時候他能確認了,楚銳真的已經(jīng)死了。 在得知楚銳死訊后,前來澄清,笑容如常的男人確實他的錯覺。 今天他要去參加楚銳的葬禮。 楚銳根本沒在他身邊,也沒有向他索要一束玫瑰。 等待他的司機一直驚訝地看著廖謹似乎在和誰說話,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語。 在花瓶落下后,他終于鼓起勇氣,道:部長,我們該走了。 碎片、水、還有花。 濃稠低沉的紅。 廖謹?shù)难壑幸彩且黄t。 第40章 空氣里全部是冰冷的香氣。 廖謹坐在椅子上, 他覺得自己足夠冷靜,沒有意氣用事,沒有被發(fā)情期影響。 他用手指碰了一下臉,發(fā)現(xiàn)臉上全部都是淚水。 先生, 終端柔軟的女音響起,她道:有您的通訊,她頓了頓, 充分感受到了這個男人急劇波動的情緒,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是誰? 是顏先生。 廖謹隨意地用手擦了擦眼淚,他看起來絕對不是非常好, 似乎處于即將崩潰的邊緣, 但他還是同意了。 在看見他臉之后的顏靜初愣了一秒,然后才皺眉道:你怎么了? 廖謹?shù)?;沒什么。他攤手, 顯得十分無奈,您知道, 工作需要。 顏靜初嗯了一聲,然后說:據(jù)我所知, 這里出了點問題。 廖謹點頭, 這的管理人死了。 被殺。 對。 被你? 廖謹笑了起來, 如果您一定要這么認為,那么我毫無辦法。 顏靜初按了按太陽xue,也就是說, 資料他沒有銷毀干凈? 我不清楚, 廖謹?shù)? 對于撒謊他一貫信手拈來,當時我并不在現(xiàn)場,楚銳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他露出的笑容顯得十分嘲諷,讓我在中心區(qū)等候。 顏靜初對于廖謹?shù)恼f辭有選擇性地相信,但是現(xiàn)在除了廖謹,他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信。 楚銳對于自己身邊的人都十分警惕,他是說在選擇這方面,唯一一個和楚銳關(guān)系如此親近,又非軍部的人,廖謹是第一個。 還是以伴侶的身份。 顏靜初總不能給楚銳多找?guī)讉€情人,楚銳元帥雖然在很多方面都沒有道德,這段婚姻關(guān)系起初也確實讓他很頭疼,但是出軌不能解決問題,還會把事情弄的更麻煩。 我明白您的意思,廖謹在顏靜初開口之前說,他按了按太陽xue,神色疲倦又厭煩,我會辦的。 這是顏靜初第一次在自己的這個外甥臉上看到這種表情,如果不是他身上偶爾會顯示出人的情緒,顏靜初真的會忍不住懷疑廖謹是不是早就做了什么人體改造,把自己變成了非人的玩意。 你很累? 廖謹隨口道:沒有。 這段婚姻關(guān)系要是讓你覺得心力憔悴的話,這只是一個假設(shè),你可以隨時離婚。 不用考慮結(jié)果? 不用。 這可不是顏靜初的善意。 廖謹當然明白。 顏靜初只是覺得廖謹為他和楚銳的關(guān)系耗費了太多時間和精力,他既然是一個人就沒法不帶任何感情地處理所有事情,當初顏靜初需要一個人嫁給楚銳,廖謹作為他的外甥,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不二人選。 這個不二人選的前提是楚銳和廖謹毫無感情。 廖謹垂眸。 你愛他? 在這方面廖謹不愿意撒謊,他真的點點頭,道:是的,我愛他。 顏靜初挑眉,仿佛并不是十分驚訝。 那么你的愛,他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這個年輕又美麗的外甥,會影響你的判斷嗎? 我說不會,您大概也不會相信,對吧。 顏靜初點頭。 廖謹?shù)溃何页姓J會。 顏謹對于廖謹?shù)幕卮鹬皇禽p輕一笑。 有或多或少失控反應(yīng)的人在顏靜初眼中恰恰是最好控制的,要是廖謹從頭至尾都表現(xiàn)得完美無缺才會讓他起疑。 廖謹和他的情緒在此刻都不穩(wěn)定,但是絕對沒有不穩(wěn)定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廖謹?shù)目诓粨裱苑炊C明他無比冷靜。 您有更合適的人選嗎? 這種時候,顏靜初笑了笑,笑容中有不可忽視的冷意,你覺得誰能在楚銳毫不懷疑的情況下留在他身邊。 我很抱歉。廖謹?shù)那敢庖稽c都不真摯。 顏靜初道: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適合去休假。 休假還是長眠?顏謹笑呵呵地問。 我們唯利是圖的舅舅不會讓我們現(xiàn)在去長眠的。廖謹回答。 顏靜初只會在一切事情都解決后再將不聽話的棋子銷毀,他一貫如此,物盡其用。 廖謹笑了一下,您在開玩笑嗎? 顏靜初眸色沉郁,我覺得,在開玩笑的是你才對。 廖謹又一次按了按太陽xue,他道:我會的,我會做到的,最晚在明天早上之前,我可以和您保證,楚銳不會拿出任何有價值的資料上交給軍部,這件事情會以影響最小的方式解決,您可以相信我。 您必須相信我。 顏靜初沉默片刻,最終道:我很期待。 顏謹笑了起來,他說:我也很期待。 通訊關(guān)閉。 廖謹端起茶杯。 冰涼的液體進入喉嚨,但他毫無感覺,他只是認為茶水太硬了,他咽下去時仿佛硬生生地吞下了一把刀子。 他身上guntang,水滴在他臉上很快就被體溫蒸干了。 楚銳為什么還不回來?他喃喃自語。 發(fā)情期不會讓他失去理智。這是廖謹所堅信的事情。 但是發(fā)情期讓廖謹本就敏感的感知能力變得更加敏感,他甚至能聞到楚銳之前殘留在房間里的信息素的味道。 近乎于寡淡的木質(zhì)香氣。 房間里唯一散發(fā)著那種香氣的就是楚銳之前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現(xiàn)在好好地掛在衣柜里。 廖謹好像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是衣服已經(jīng)在他身上了。 在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廖謹被殘存的理智把雙頰燒得通紅。 顏謹出乎意料地什么都沒說,因為這是他們的共同意愿,誰都沒資格說什么。 衣料冷冰冰的,它所散發(fā)出的香氣卻是guntang的,至少廖謹感覺是guntang的。 他和楚銳之前認識了二十幾年,做過最緊密的動作還是楚銳落在廖謹頭發(fā)上的那個吻。 楚銳確實有過發(fā)情期,并且也沒有避諱過廖謹,廖謹一直對外承認的性別都是beta,而且也沒有人聞到過他的信息素。 廖謹蒼白卻艷麗的面孔總是讓人懷疑他是個Omega,以及他自虐一樣的控制力。 廖謹從成年到他死,他沒有結(jié)婚,沒有伴侶,也沒有情人。 廖謹在楚銳身上味道濃烈的快要燃燒起來之后也僅僅像個盡職盡責的保姆那樣把抑制劑扔到他身上而已。 楚銳曾經(jīng)一邊注射著抑制劑一邊把頭靠在他身上,像是什么沒骨頭的生物,他語氣羨慕地說;我也想做個beta。 理由呢?廖謹目不斜視,專注地調(diào)試著控制板。 沒有發(fā)情期,楚銳瞇著眼睛,這太麻煩了廖謹。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看見任何有洞的東西都得告訴自己克制。 廖謹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笑出來,他甚至開始思考,為什么楚銳看見任何有洞的東西都要克制,而對他毫無反應(yīng)? 半透明的控制板照出他像是藝術(shù)品一樣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