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說，不代表程愷不說。

    程愷意識到了這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更看見尤良木臉上閃縮的表情，他心有疑惑，卻下意識地幫著尤良木解圍，“唐總，我和我朋友在這里聊點私事而已，應(yīng)該不影響公共場合的體面吧？”

    “私事？”唐云乾表面微笑著，眼底下卻沒一絲真正的笑意，“那這么說來，還是我打擾你們聊天了？”

    程愷感受到他銳利的目光，脊背骨中竄起寒意，心中有某些事情漸漸明晰，猜測也隨之浮現(xiàn)。

    但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兩個人無論是生活圈子還是階層，都有著天淵之別，怎么會有所交集？

    “沒有，但......”程愷握拳掩嘴，輕咳了一聲，“唐總和我的這位朋友認識？”

    唐云乾目光停駐在尤良木身上，話卻是對程愷說的，“認識，還很熟?！?/br>
    尤良木腦子雖愚鈍，但也不至于聽不出唐云乾話里的意思。自己是有些話想說的，但恐怕不好當著第三人的面說。

    深看尤良木半晌，唐云乾竟先開口出言詢問他，而且語氣也尚算溫和，“你離開家這幾天，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嗎？”

    這個“他”，自然是指程愷。

    尤良木面色發(fā)白，“不是?！?/br>
    唐云乾面無表情地磨了磨后槽牙，又問，“那你離開家，是因為他嗎？”

    不是，不是因為程愷，也不是因為其他人，尤良木想說，而是因為他那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的一切，又被輕而易舉地五馬分尸了。

    唐云乾眸中深暗，“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躲著我，是因為他嗎？”

    “不是……都不是?！?/br>
    他們的對話，程愷聽在耳中，心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確確實實沒想過……尤良木竟然和他一樣是喜歡男人的。他之前所有表白的心跡，都是孤注一擲、向死而生，從沒想過尤良木真的可能去考慮一個男人。

    驚愕之余，他又想到尤良木這些天的頹喪和灰敗，頓時對唐云乾起了怒意。

    “原來是你，”程愷不顧上下級的規(guī)矩，斗膽對唐云乾道，“尤良木是因為你，這些天才會這么......是你害他傷心難過的？”

    “我在跟阿尤說話，不是在跟你說話。”唐云乾隱約透出一種駭人的神色。

    “你——”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沒有插嘴的資格?！?/br>
    唐云乾對待程愷沒半分對待下屬的善意，程愷對待唐云乾也沒半分對待上司的尊敬。尤良木鼻子好著呢，他被迫夾在中間，怎會嗅不出此時這兩人之間的火藥味。

    他想說點什么，做點什么。

    可作為這條生物鏈里最孱弱、最沒有地位的小螻蟻，這個男人集齊了慫、孬、衰這三種獨特的習(xí)性，他不擅長去處理太復(fù)雜的事情，也一向沒有這個膽子。

    唐云乾則截然相反，他是個善于解決問題的男人，而且當機立斷，手段高效，他不想大費周章地跟一個下屬談?wù)撨@些事情，未免太消耗耐心。

    男人淡淡地，直接對程愷說，“程副總監(jiān)，從現(xiàn)在開始，你被解雇了?！?/br>
    程愷和尤良木皆是一愣。

    “Kevin，感謝你這些年為公司做出的貢獻，請好好享用今晚的酒會。畢竟，這是你最后一次參加公司活動了?！?/br>
    唐云乾該是真生氣了，只是看起來倒一如既往地清淡。

    對他來說，開除一個員工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要付出的成本也只是再招聘。財務(wù)副總監(jiān)這個職位很高薪，也很有社會地位，想必，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的人才應(yīng)該不在少數(shù)。

    突然丟了工作的程愷整個人都石化了般，“……什么？”

    唐云乾自然是不屑于再與一個前員工交流的，他無視了程愷，俯身在尤良木臉上親了一下，溫柔又紳士地宣示著主權(quán)。

    好像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能撼動他對于尤良木的掌控和占有。

    男人直起身來，用手輕撫著尤良木的耳畔，口吻里盡是柔情：“阿尤，幾天沒見，我想你了。在這里等我，晚會快結(jié)束了，之后我們一起回家，好好談?wù)劇！?/br>
    說完這一番簡短的話，唐云乾就要走開，一切都盡數(shù)順著他的掌控。

    大人物總是如此繁忙，處理這些叨擾的瑣事太浪費時間，何況宴會廳里還有許多尊貴的賓客在等他，他實在沒有必要繼續(xù)在這里跟區(qū)區(qū)一個失業(yè)者和一個清潔工消耗寶貴的時間。

    旁邊的程愷愕然不止，自身難保，緊緊拽著雙拳卻無法作出反抗，只能將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

    而尤良木亦僵滯在原地，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著，滿腦子都是無可奈何與無能為力。

    事情演變到現(xiàn)在，好像變得十分凌亂，十分不堪。他們?nèi)齻€人都失重且僵持著，像釘在三腳架上的點，各自拉扯，又各自對立。

    一切發(fā)展都不在天平的測量范圍內(nèi)，哪怕是上帝，也難以給出個確切的道理來。沒有人能從對錯上評判這件事，不會，也不懂。

    當事者當局者迷，旁觀者袖手旁觀，有心者有心無力……

    時間大約凝滯了幾分鐘，小人物尤良木終于反應(yīng)過來，停止了石頭一般的卡頓，他拔腿追進了宴會大廳里。

    男人不顧自己的身份，一把拽住正穩(wěn)步走向賓客們的唐云乾。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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