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他……”

    尤良木停頓著，驀然想起上次回老家，從鎮(zhèn)里人口中聽說的程愷的近況，那個人，已經(jīng)有了一份光鮮體面的工作和優(yōu)越光明的前程，那是他永遠(yuǎn)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男人對唐云乾笑了一笑，嘴角和眼睛都彎彎的，“他過得可慘了！”

    第40章 白日夢

    尤良木從來不是一個會博取他人同情的人，賣慘這項技能需要的技術(shù)含量太高，并不適合他這種腦袋不會拐彎的人。

    哪怕面前的是一位動動手指就能夠讓他過上奢靡日子的大人物。

    他不認(rèn)為唐云乾有必要為他那晦氣的過去付出消極情緒，相比于講述自己不是那么平順的經(jīng)歷，他更想創(chuàng)造一些能讓唐云乾聽得開心的內(nèi)容。

    畢竟，讓債主心情好些，是他每天都會去考慮的事情之一。

    男人琢磨著，就隨口編了點亦真亦假的故事：“他過得可慘了！那個人哦……他呢，原本在我們鎮(zhèn)是混得不錯，活成了個很老土的惡霸樣兒，那兔崽子，整天耀武揚威的，走路像只螃蟹，到哪都要收幾個小跟班，欺欺霸霸……不過后來他爹栽了，人民群眾容不下！哼，他家就完犢子了！”

    尤良木不結(jié)巴不咬舌頭了，表情動作皆到位，特別有說書潛質(zhì)，握把紙扇子都能開攤兒了。

    他編故事不是虛榮，只是想讓唐云乾在睡前聽點好的，爽的，而不是壞的。

    唐云乾笑了笑，指節(jié)托著下巴，腦袋稍微傾斜，一副聽故事的慵懶之態(tài)。

    雖然明知尤良木在夸大其詞，連表情都夸張得有些滑稽，但他依舊專心聽著他講，時而還會點一點頭，散漫地應(yīng)和對方一兩句。

    因為，以這種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來旁聽一個笑話，任誰都會覺得新鮮。

    尤良木被債主的笑容迷得花枝亂顫，倍受鼓舞，就更加賣力地吹牛：“哎，反正吶……他爹關(guān)進去后，他沒了他爹的庇護，就跟拔了牙的老虎似的，收斂了不少，沒敢再不可一世地橫咯，就很慘啊！”

    “噢？”

    “是啊，他要給我斟茶倒水揉肩搓背的，還要給我當(dāng)小弟，我都不收他！”尤良木嘴巴難得靈光，語言語調(diào)皆流暢，“那小子現(xiàn)在嘛……嘿，他就每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門見人，就當(dāng)只縮頭烏龜！”

    唐云乾看上去聽得挺開心，還會被男人話里那點兒神氣逗笑，“那挺好?！?/br>
    尤良木直直瞧著唐云乾，對方笑起來有種不可比擬的好看，眉目都很俊朗，他看得表情有點兒癡癡的，眼里簡直要冒泡。

    果然，大家都喜歡壞人得到懲罰的情節(jié)，報應(yīng)、罪有應(yīng)得……這些讓對方聽著才快意，也不會顯得他自己太可憐。

    他心想，這就可以了，不用在意故事的真假，只要聽得人開心，編的人也開心，就可以了。

    在討唐云乾歡心的這件事情上，尤良木向來是極盡所能，只要能看見唐云乾笑，他就會毫無由來地生出巨大的能量。

    哪怕要將自己往日的苦難和悲劇當(dāng)笑話講，也是沒有問題的。

    “我還是頭一回知道，有這種事，”唐云乾這語氣像在聽?wèi)颉?/br>
    “有啊。”

    “那你很‘幸運’?！碧圃魄?。

    尤良木只好哈哈苦笑。

    他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懷著憐憫還是戲謔的態(tài)度看他，大概是后者更多吧。大人物是不會與小人物共情的，只當(dāng)這是一段睡前無聊的消遣，隨便聽聽而已。

    反正小人物說了這么多，他自己是當(dāng)真有點沉浸到自己烘染的情緒之中了，思來想去，還生出幾分人生蹉跎的沮喪。

    “唉，要不是沒讀成書……我嘛，還是個……嗯，有點志向的人呢……”尤良木道。

    就跟一只鵪鶉說自己想要飛上天差不多。

    作為生來便在云端翱翔的鷹，唐云乾更覺有趣了，揩了揩鵪鶉的鼻梁，微笑著，“說說，你有什么志向？”

    “志向有大有小，我一個也不落下?！庇攘寄静淮蹬Ａ?，實話實說，帶著一丁點自豪，“小的叫‘目標(biāo)’，就跟很多學(xué)生一樣唄，考個盡量高的分兒，排個盡量前的名兒，想著最后能上高中……好吧，最后也沒成?！?/br>
    “大的呢？”

    “大的……叫‘夢想’，哎……對我來說，不就是‘白日夢’加‘妄想’嘛?！?/br>
    唐云乾端詳了他一會兒，用兩個根手指掐了掐他的臉，戲謔般又問，“什么白日夢？說來聽聽。”

    男人顯然不相信的，或許在他眼里，尤良木天生是一只窩里的鵪鶉，鵪鶉怎么會有夢想呢。

    “啊……這個嘛，有啊，只是實現(xiàn)需要條件，”尤良木頗難為情，“我……我不就是想著以后能賺大錢嘛?！?/br>
    雖然這樣說出來顯得庸俗又市儈，但他也不掩著遮著。

    喜歡賺錢有什么不好？

    這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有實質(zhì)，也是他簡陋的人生經(jīng)歷中為數(shù)不多的能夠獲得成就感的來源之一，反正，存款賬戶里增長的數(shù)字能給他帶來極大的滿足感。

    大概是唐云乾嫌俗吧，沒見過銅臭味如此濃重的家伙，他看似在聽，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卻顯示出他在敷衍。

    尤良木早就看出來了，但除了敷衍，他還在唐云乾眼中看到了漠然。

    偶爾，他這只后天養(yǎng)成的鵪鶉也會羨慕唐云乾這種生來就是老鷹的男人，也會想得到對方的認(rèn)可。但這不是一件易事，若是怎么也沒辦法求到，那就只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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