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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慶小區(qū)在被放棄之前, 真的是一棟老人院,由齊氏地產專門劃分出來的一棟樓,這里大多數(shù)是子女在外工作不常歸家的留守老人,也有獨身了一輩子的獨居老人,更有不被贍養(yǎng)的人。 這棟樓在周遭的環(huán)境中就像是漫山遍野的花叢里長出了一根狗尾巴草,顯得格格不入。 但當時的齊董事長就是不顧勸解的建了這么一棟樓。 甚至當時還有人笑談說恐怕這是齊董事長為自己建的。 畢竟他母親就是被他親手送去了老人院,然后死在了里面。 眾說紛紜,這棟樓還是建成了。 而阿娟就是負責看管這棟樓的人。 說是看管,其實阿娟當時才二十來歲,沒什么文化,看中的就是她勤快又利索,有時幫老人們買個菜做個飯,有時幫忙叫個醫(yī)生,整棟樓就她這么一個年輕小姑娘,大家也都十分關照她。 雖也有些磕磕絆絆,但總的來說這是老人們十分珍惜的庇護之所。 變故在齊董事長因病退休之后,新上任的齊經理也就是那位慈善家親手把自己的父親送來了這棟老人院,對外宣稱齊董事長對這棟樓感情頗深,自愿過來頤養(yǎng)天年,而齊經理不忍忤逆父親便答應了他的請求,但一定會加大投資成本將這棟樓建設好。 其實齊董事長建這棟樓還真的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可能年紀越大就越喜歡回憶過去,總想做點什么來消除心里的悔恨,卻不知道自己任性的建了這么一棟樓,在自己兒子眼里又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齊董事長住進去之后,那些投入的成本就開始慢慢往回收了,最開始是資金,然后是管理,再來是醫(yī)療與人力,一點一點的往外撤。 老人們天性節(jié)儉又把這里當成了庇護所,所以哪怕齊氏漸漸的放棄了這里,他們也愿意耗著,不敢吵不敢鬧,生怕被找到借口連這里的地皮都掀了,畢竟活到這把年紀了,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總比外面風餐露宿的好。 而齊董事長,大概是人越老想的越多,以前沒撿起來的東西現(xiàn)在開始心軟了,知道自己兒子不干人事,可那好歹也是自己的獨子,他終究不忍心,便默默的忍受了這一切,覺得是自己年輕時做錯了事的報應。 于是這里的老人在逐漸變差的環(huán)境中相繼去世,那些有子女的都被接走了,剩下的不過都是些孤寡老人。 唯有阿娟留了下來,那個總是扎著麻花辮會笑出八顆牙齒的姑娘留了下來。 她還是會幫老人們買菜做飯,也會給他們請醫(yī)生看病,沒錢就出去幫人洗碗擦地。 那些老人也勸她離開,說她還年輕,以后日子還長。 阿娟只搖著頭,笑得樸實無華卻又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直到聽說那位齊董事長不小心在失火的情況下悶死在房子里,這棟樓就徹底被放棄了。 齊經理悲痛之下公開聲明不會再給這棟樓投錢,但他愿意把里面的老人送去其他的老人院安頓好,這個聲明一出,媒體紛紛贊嘆齊經理年紀輕輕卻仁慈心善。 但只有樓里的老人知道,那些愿意走的老人出去后就再也沒了動靜。 于是這棟樓徹底荒廢,孤獨的屹立在街尾的巷子深處,逐漸的被人遺忘。 阿娟的頭發(fā)已經被灰白占據(jù),那是衰老的證明,她急促的喘著氣,呼吸卻越來越微弱。 她本來在一年前就該死了,卻因為公良的入住平白多活了一年,這已經是她偷來的日子,現(xiàn)在該還了。 “公良先生,我就要死了?!?/br> 這一刻,這棟被遺忘在黑暗深處的居民樓亮起了無數(shù)盞燈,肅穆的帶著儀式感,讓遠遠看著的人都覺得毛骨悚然。 “阿娟。”他看著面帶微笑的阿娟,面對死亡,她的態(tài)度平靜而坦然。 手腕一翻,一束潔白的天女花在他的手中綻放。 阿娟笑了起來,依稀可見當初年輕時明麗又靦腆的模樣。 她送走了樓里的一個又一個老人,現(xiàn)在由公良親手將這束花送給她。 外面的月亮清冷明亮,灑了一地銀光。 阿娟捧著花,慢慢閉上了眼睛,平靜又安詳,沒有痛苦沒有留戀,這只不過是一個她等了數(shù)年的結果。 公良伸出手,一片火光閃過,阿娟的身體化成了灰,他抬手一揚,灰吹到了窗外散在了風中。 所有人只當這是棟廢棄的鬼樓,卻不知道有個人把這里當成家守了數(shù)十年,也有人為此等了數(shù)十年。 阿娟打開門,樓道里站滿了人,他們都面含笑容的看著阿娟。 那些總在夜里亮起的燈不過都是為了等阿娟,才等了數(shù)十年都沒有熄滅。 阿娟捧著花回頭看向公良,有些粗糙的臉上是少女最純真的笑容,兩根又粗又長的麻花辮在空中晃出了一道弧線。 她笑彎了眼睛,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 “謝謝公良先生?!?/br> 公良笑了笑,目送著她走進人群。 穿著旗袍的阿花走上前,哪怕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她也總是打扮的端莊大氣,白發(fā)一絲不茍的梳在腦后。 “這是之前用剩下的布料做好的衣服,以后就沒人幫公良先生做衣服了,希望公良先生不要嫌棄,收下這些。” 公良沒有推辭,接過之后發(fā)現(xiàn)最上面還放了件黑色暗金紋路的旗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