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裴戎非但沒有因為自己的食言而慌亂，他還輕笑了一聲，慢慢悠悠說道：“真能憋啊，到這個份兒上了，才舍得開口問?！?/br>
    王寒輕顧不上裴戎的調(diào)侃，他跟裴戎翻舊賬呢，“你答應(yīng)我不見他的?！?/br>
    “那我還答應(yīng)過你，就算是見他，也會帶上你?！迸崛址磫柫艘痪?，“你不是去了嗎？”

    王寒輕像是抓住了裴戎話里的把柄，他哪叫去了嗎？

    “你說消息不是你發(fā)的?！?/br>
    裴戎將煙頭按滅，隨手擱在了衛(wèi)生紙上，“是誰今天要上班??？”

    王寒輕覺得，這都是借口，“我也可以去?！?/br>
    裴戎失笑，“不至于吧，見個嚴心夏，你還非得請假？我在你這兒都沒這殊榮，我跟你約會都得排在工作之后，怎么嚴心夏還搞特殊??？”

    這不是去宣示主權(quán)嗎？裴戎說到哪兒去了？

    剛剛還覺得自己挺占理的，裴戎一張口，王寒輕興師問罪的氣勢下去了一大截兒。

    他思來想去，可算是明白了，裴戎嘴上說工作要緊，心里可記仇了，還記著自己放他鴿子的事情。

    裴戎還是挺厲害的，幾句話把王寒輕說成了啞巴。

    見王寒輕若有所思的模樣，估計是在組織語言，又憋了好一陣，看得裴戎都快便秘了。

    王寒輕目光垂著看向擋風(fēng)玻璃，一臉苦大仇深，心不甘情不愿地說道：“你抱他了…”

    他見過裴戎跟嚴心夏牽手，見過裴戎跟嚴心夏擁抱，也見過裴戎跟嚴心夏接吻，他見證了裴戎的初戀，可能對于裴戎來說，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對他來說，回回都是殘忍。

    這種殘忍，甚至延續(xù)至今。

    裴戎糾正王寒輕的說法，“我那不叫抱他，那叫他趁我不備，襲擊我?！?/br>
    要給王寒輕安全感，不是一件簡單事情，他見過裴戎愛別人，他暗戀裴戎的時間太長，已經(jīng)習(xí)慣了站在暗處默默喜歡的狀態(tài)。

    裴戎轉(zhuǎn)身打開車門，招呼王寒輕道：“過來?！?/br>
    王寒輕一頭霧水地下了車，從車頭繞到裴戎車門前。

    下一秒，他腰上一緊，腹部也跟著一熱，裴戎摟住了他，還將臉貼了上來。

    裴戎斬釘截鐵地告訴他，“王小狗，這才叫我抱你?！?/br>
    二十多歲的小處男，一些簡單的概念居然還弄不清。

    第38章

    裴戎抬起下巴，仰視著王寒輕，“我主動的，才叫我抱你，你不明白嗎？”

    主次先后有那么重要嗎？總歸是看到裴戎跟嚴心夏摟在了一塊兒。

    想是這么想，王寒輕卻沒敢開口說，反正不重要了，只要裴戎高興，他愛抱誰就抱誰。

    王寒輕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裴戎的后背，在喜歡裴戎這件事上，王寒輕覺得自己很沒有立場，只是一個擁抱，就讓他潰不成軍，他潛意識里開始退讓，想著算了，不再計較裴戎跟嚴心夏怎么樣，他愿意被裴戎騙，也愿意騙自己。

    車門已經(jīng)算是挺高的，可王寒輕的個子更高，他彎下點腰站在裴戎跟前，又想裴戎繼續(xù)摟著他，完全不顧這個姿勢有多費勁。

    市里已經(jīng)入冬，江上的風(fēng)又濕又冷，吹到衣服上能感覺到濡濕，裴戎輕輕推了王寒輕一下，隨后起身下車。

    風(fēng)實在太大，裴戎靠在車門上，逆著風(fēng)站著，任由江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這算我解釋清楚了嗎？”

    王寒輕“嗯”了一聲，隨后就沒了下文。

    裴戎突然意識到，王寒輕連吃醋都特別的有分寸，他甚至都不會追問自己，去見嚴心夏的原因。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跟他單獨見面？”

    想，當然想，想知道一回事，能知道又是另一回事，王寒輕還是挺怕聽到裴戎跟嚴心夏重修舊好的消息。

    王寒輕抿著嘴，一臉嚴肅。

    裴戎心軟了，也妥協(xié)了，既然王寒輕不問，那自己替王寒輕問，“我為什么跟他見？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和他很早就認識？”

    否認是王寒輕下意識的反應(yīng)，如果交惡關(guān)系也算是認識的話，那他和嚴心夏也能算。

    可裴戎既然這樣問，肯定是知道了點什么。

    “算是吧?！?/br>
    裴戎一向公平，他問過彭立，他問過嚴心夏，現(xiàn)在也會問王寒輕，他給每個解釋的機會。

    “但是我不喜歡他，他弄錯了吧?！蓖鹾p輕描淡寫的口氣，像是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裴戎也能明顯察覺到，王寒輕比嚴心夏還要不愿意提起這件事來。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被人揍了，還被停課了?！?/br>
    王寒輕別開臉，身子也轉(zhuǎn)向了另一邊，全身上下都寫著不想跟裴戎對視，“有什么好說的…都過去那么久了…”

    裴戎強硬地將人拽了回來，不等王寒輕掙扎，他一手捏住王寒輕的腮幫子，“怎么就沒什么好說的？你什么都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被人校園暴力？而且嚴心夏明知道你喜歡我，不過隨便找了個揍你的借口?！?/br>
    “別說了?！蓖鹾p躲開裴戎的手，腦袋直接靠到了裴戎的肩膀上，悶聲悶氣道，“我覺得挺丟臉的。”

    喜歡裴戎不丟臉，被同學(xué)孤立不丟臉，被停課也不丟，唯獨被人打這事，要不是裴戎提起，王寒輕這輩子都不會跟裴戎訴苦。

    男孩都好面子，哪怕王寒輕也是一樣，特別是被裴戎知道后，他一個男人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還被暗戀的人知道了，王寒輕不想靠窩囊廢的人設(shè)博取裴戎的同情。

    他磕磕巴巴地解釋，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當時…太瘦了…打不過人家，不就只能挨打…”

    至于被全校孤立，王寒輕從小到大都沉默寡言，“我本來就不怎么跟其他人說話，孤不孤立沒什么區(qū)別。”

    全校同學(xué)孤立王寒輕，王寒輕也能孤立全校同學(xué)，他不痛不癢。

    唯獨讓王寒輕受到影響的是停課，停課一周，還被請了家長，王寒輕父母本就對他不滿意，對他的成績不滿意，對他的性格不滿意，對他的生活習(xí)慣不滿意。

    被扣上了同性戀的帽子，父母又是帶他看心理科，又是托人找了些邪門歪道的方子，喝了不少的符水。

    當時的王寒輕，并不太明白什么是同性戀，后來有人通俗易懂地當著他面兒議論他，說他喜歡男人。

    他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原來他是喜歡裴戎的。

    聽著王寒輕徐徐道來，裴戎煩躁的心情漸漸被撫平，他該慶幸的，嚴心夏做的事情，并沒有給王寒輕帶來陰影，他自己也會好受一點，因為他也沒有間接傷害到王寒輕。

    但是，裴戎沒輕松太久，想起王寒輕之前提過一次家里的情況，他小時候在老家當留守兒童，是到了上中學(xué)的年紀，才被父母接到身邊。

    王寒輕口中那些不值一提的過去，肯定也不會好過，喜歡男人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不管王寒輕怎么解釋，這都像是白紙上的污點，怎么都抹不掉的，更何況，照王寒輕的性格，他也不會解釋，他和父母的誤會只會越積越深。

    裴戎在想，王寒輕看似刀槍不入，但在十五六歲的年紀，被父母帶去看心理醫(yī)生，他會不會害怕？畢竟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跟父母出柜的勇氣。

    “看心理醫(yī)生的時候，你會害怕嗎？”

    裴戎的聲音很低，王寒輕又離他很近，說話時，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王寒輕不記得了，害怕可能還是會有一點的，人只要是去醫(yī)院，或多或少都會害怕，檢查身體機能的，會擔(dān)心自己患癌癥，檢查心理疾病的，會害怕自己是神經(jīng)病，怕，不是很正常嗎？

    “我忘了?！蓖鹾p在裴戎肩頭蹭了蹭，“我記得最清楚的是，藥很難喝，符水比藥更難喝，我媽他們會盯著我喝，也不是時時刻刻有時間，他們沒看著我時，我就偷偷倒掉?！?/br>
    說到這里時，王寒輕頓了頓，然后僥幸道：“還好不是說我喜歡你…”

    如果說的裴戎，王寒輕真的沒辦法否認了，他還記得，跟嚴心夏在辦公室對峙的時候，他理直氣壯地說了嚴心夏一句“自作多情”，雖然他頂著一張受傷的臉，但是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的硬氣，特別的舒坦。

    每每回憶起，都會讓王寒輕忍不住笑出來，“呵…”

    “你還笑？”裴戎不可思議地側(cè)頭，想要看看王寒輕的表情，這小子是不是被風(fēng)吹傻了？

    裴戎覺得自己白cao心了，還擔(dān)心王寒輕會有童年陰影，還因為事情皆因他起，他多少還有點愧疚，他沒好氣道：“我多管閑事了，你什么都不在乎，我就不該去問?！?/br>
    “也不是?！蓖鹾p一把扯住裴戎的衣角，深了一口氣，“你跟嚴心夏的事情…我都很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當時得不到的。

    他小肚雞腸地數(shù)給裴戎聽，“你跟嚴心夏牽手過，擁抱過，還接吻過…”

    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誰都沒辦法當成沒做過，裴戎如果知道王寒輕在默默暗戀他，他肯定會為王寒輕守身如玉。

    他抬起胳膊，讓王寒輕站直了跟他說話，“我也跟你做過啊，你這么介意??？那我還交過其他男朋友，你怎么辦？”

    王寒輕不是介意，跟其他男朋友也沒關(guān)系，怎么跟裴戎說呢？

    男人的自尊心和勝負欲總是在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格外旺盛。

    他知道裴戎也跟他做過，他只是跟嚴心夏較勁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裴戎恍然大悟，王小狗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難猜啊，他想要在自己心里特別一點，他需要一些跟自己做一些，和嚴心夏沒做過的事情。

    “那我們做點只跟你做的事情?！辈灰f嚴心夏，就連裴戎歷屆前男友，都沒有過的經(jīng)歷。

    天冷了，江邊的燒烤攤沒開張，除了他倆，周遭連個人影都看不著，偶爾會從上邊的公路上傳來車子的聲音。

    裴戎轉(zhuǎn)身打開后座的車門，往車里一鉆，“zuoai?！?/br>
    “??？”前后話題跨越太大，王寒輕沒跟上裴戎的節(jié)奏。

    “啊什么？”裴戎也覺得丟臉，自己都送上門了，王寒輕這個時候跟他裝傻子。

    現(xiàn)在的狀況跟之前每一次沒做成都挺像的，又是在戶外，又沒有安全套，裴戎胳膊也還沒好。

    “在這兒？”王寒輕問歸問，身體倒是挺誠實，上半身鉆進車里，湊到了裴戎的面前。

    裴戎耐著性子，“又沒別人。”

    王寒輕還是覺得不真實，“可是你胳膊還沒好?！?/br>
    裴戎咬牙切齒，“輕傷不下火線。”

    “車上沒安全套…”早知道在超市那會就該買了備好。

    “去買，上邊的公路對面，有一家便利店?！?/br>
    裴戎也覺得丟臉，自己都送上門了，王寒輕這個時候跟他裝傻子。

    黑暗中，王寒輕點漆似的眸子死死地盯著裴戎，生怕漏掉裴戎任何一個表情，“你認真的…”

    不是他裝傻子，他只是怕，裴戎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他想確定清楚。

    “我當然是認真的，不用等我胳膊好，也不用等回家，沒有安全套就去買，我在這兒等你?！?/br>
    只要裴戎想，就沒那么多借口。

    就想今晚吃飯一樣，只要王寒輕開口，他堅持要吃那家情侶餐廳，裴戎一定會陪他等，王寒輕想要吃別家，裴戎也會陪他換地方。

    真的沒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