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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心上 第5節(jié)

    殘垣斷壁,枯樹野草。

    一排燒得焦黑的木柱就豎立在正對著大門的地方,上面還有可疑的絮布在微微擺動。

    猛一眼看去,就好像是一排干瘦的尸體在朝著他們搖手揮舞。

    江燕如被這一眼嚇得魂都差點飛出來了。

    如此雍容華貴的府門里,竟然只有一片荒蕪的焦土。

    幾棵老樹橫七豎八地倒著,垮塌的抄手回廊傾斜著瓦頂,陽光照在那綠琉璃上,往四周散著柔柔的綠光,猶如燃在地宮里的鬼火一樣幽森。

    從狹縫吹過的風像是厲鬼貼在耳邊抑聲尖叫。

    江燕如險些跟著一塊尖叫出聲,可她才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蕭恕便回過頭盯了她一眼。

    江燕如整張臉都毫無血色,瞳孔還不住地縮放,像是害怕到了無法自控的地步,蕭恕看到她這般受怕,不由笑了一下。

    “怕了?”

    蕭恕實在生得太過好看,尤其那雙眼睛彎起的時候就像是書上說的那種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豐神秀異。

    江燕如被這張笑臉迷了心神,她伸手緊捂著嘴,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點點頭。

    江燕如心底也是知道蕭恕不懷好意。

    他為什么要把她帶來金陵,又為什么故意讓她身陷險境,江燕如毫無頭緒。

    明明在蜀城的時候,他還不是這么難以琢磨的。

    現(xiàn)在的他就像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深淵,看不透、讀不懂。

    不過他的笑還是給了江燕如一些鼓勵。

    蕭恕的態(tài)度好像也不是壞得那么徹底,那她是不是還是可以爭取一點余地?

    ……嘗試說服他,放她回到蜀城。

    她心念剛至,蕭恕仿佛已經(jīng)洞悉了她的一切。

    那雙笑眼瀲滟,如波光粼粼的水面拂起漣漪,又帶著未知的情緒慢慢淡去。

    “那你不跟緊點?”蕭恕扯了扯嘴角,壓低的嗓音比那穿過狹縫的風還讓人感到陰森,“……還是想跑?”

    江燕如抱緊自己的雙臂,緊抿起唇瓣,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問題的重要性。

    她果斷搖了搖頭,又眨巴了下眼,哆哆嗦嗦道:“哥哥救了阿如,還給阿如容身之地,阿如怎么會跑呢,哥哥在哪,阿如在哪。”

    說完她還為了給自己的話增加幾分可信度,又用力點了點頭,像是小雞奮力啄米。

    蕭恕挑起濃黑的劍眉,眉峰聳起像是轉(zhuǎn)折的筆鋒,勾出一抹鋒利。

    哪怕知道她是在睜著眼說謊,但是蕭恕還是滿意了。

    江燕如對他虛與委蛇,這就說明她害怕。

    她會害怕,這就讓蕭恕感到了愉快。

    他把她抓來金陵原本就不是想與她玩什么‘哥哥meimei’的把戲。

    從韓國舅手上救下她,更絕非出于什么好心腸。

    只是這一點,江燕如似乎還沒清楚的察覺。

    剩下的一路,再沒有人開口,直到他們來到一個院子前。

    蕭恕站定在離院門數(shù)十步的地方,盤起手回頭看向江燕如,覺得自己應該盡到提醒的義務。

    “韓士偉雖然是個好色之徒,但是他對于美人還有幾分寬容與耐心?!?/br>
    江燕如在這座廢墟一般的蕭府里一路‘翻山越嶺’,早就全身虛軟,腳更是猶如灌了鉛一樣,走不動了。

    此刻眼巴巴看著近在眼前的院門,不知道蕭恕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有什么事就不能進去說嗎?

    不過蕭恕說完一句,江燕如還是得有點反應,所以她敷衍地點點頭,眼睛依然沒有離開那扇緊閉的院門。

    希望這個有護衛(wèi)看守的院門里不會也是一片荒蕪。

    至少會有東西吃、有地方坐吧?

    蕭恕一直盯著江燕如的臉,沒有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自然能看出她的走神。

    修長的手指輕而易舉地從后扣緊她的脖頸,把她的腦袋迫使往上仰起一個適當?shù)慕嵌取?/br>
    這個猶如逞兇的禁錮動作終于讓江燕如一個哆嗦,把游魂一樣的目光驚恐地定在面前這張陰晴不定的俊臉上。

    “但是我不一樣……”

    他不一樣。

    他不是憐香惜玉之人,而是抓她來的始作俑者。

    他被大周人稱瘋狗、人魔也絕不是夸大之詞。

    江燕如察覺到他加之在她脆弱脖頸處可怖的壓力,仿佛只要他愿意,只手就能輕松捏碎她的脖子,讓她一命嗚呼。

    微涼的指尖扣緊她的皮膚,像是被利齒危險地咬住,刺痛、壓迫,空氣和血液都被擠壓地寸步難行。

    江燕如仰起腦袋,頭皮一陣陣發(fā)著麻,后脊也飛快竄上一股寒涼。

    她怎么就忘了那些傳聞了呢?!

    傳聞中蕭恕練有邪功,每年都要用數(shù)百名少女的鮮血來洗髓易筋,因為這歪門邪道,他的暴戾恣睢也不足為奇。

    離開蜀城的六年,他早已不再是那個會縱容她放肆的刀奴,更不再是她名義上的哥哥。

    他是真的會殺了她。

    隨著蕭恕收緊的動作,江燕如掙扎起來,抬手想去掰他的手。

    這對于體型、力量都相差懸殊的男女來說,江燕如此舉無疑是不自量力。

    但是人都快被掐死了,江燕如哪有空閑去考慮這個絕望的問題,她只是把兩只手飛快握住了蕭恕的指尖。

    蕭恕一怔。

    江燕如手心溫暖又綿軟,像是一塊蒸好的糯米糕,粘了上來。

    兩手相貼,各有感觸,不過轉(zhuǎn)瞬蕭恕猛然松開手,像是猝不及防地甩開了什么讓他厭惡的東西。

    他深深蹙起了眉頭,冷冷開口,“不過就這么殺了你,沒意思。”

    他這樣解釋,倒顯出一份欲蓋彌彰。

    江燕如壓根沒有注意這點,她好不容易劫后余生,正在爭分奪秒地吸入新鮮空氣。

    兩只手都護在自己的脖子上,盈滿淚的大眼睛驚恐萬狀地睜大,就像是面對天敵的弱獸,她終于領會到了絕對的壓制。

    也總算十足十相信了,蕭恕真的是一條瘋狗!

    隨時發(fā)瘋就會要她性命。

    “聽明白了嗎?”蕭恕收起手,眸光垂落。

    江燕如連連點頭,若不是實在怕得要命,開不了口。

    她興許還會再三保證自己聽得很清楚明白。

    總而言之,他說什么便是什么,江燕如絕不會蠢到當面與他作對。

    為今之計,唯有先保全性命,再尋法子離開。

    院子里就如江燕如所想,的確比外面破落的廢墟好上許多。

    小巧精致,花香鳥語。

    大概是因為位處偏遠,這院子得以完整地幸存下來,沒有遭到半分損毀。

    兩進的院落,原本應該是這座華貴府邸里的一處避暑之地,周植翠竹,面臨鏡湖,環(huán)境幽靜。

    院內(nèi)有正房一間,東西廂房兩間。

    正房自然就是蕭恕的,東廂房被當作了他的書房,所以就只剩下擱置雜物的西廂房。

    江燕如也被當成了雜物的一員,被安置進了西廂房。

    蕭恕把她帶了進來,自己轉(zhuǎn)頭就走,只吩咐了兩名護衛(wèi)留下來看管她。

    江燕如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估摸蕭恕已經(jīng)走遠才偷摸摸打開房門,禮貌地向護衛(wèi)要枕頭等物。

    這西廂房里雖然有張羅漢床,但是上面空無一物。

    畢竟她又不是蕭恕收進府的新寵,沒有關牢房已算是很不錯的待遇了。

    護衛(wèi)本不想理會她,但是……

    “主上不是說不用理會她嗎?你這枕頭都給她送進去,回頭小心挨罰?!?/br>
    “可是她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啊……”還存有一分良心的護衛(wèi)爭辯道:“你要是看見她兩眼淚汪汪地央求你,不過是為了一個枕頭,你也會心軟的?!?/br>
    “哎,也是可憐,說不定她一整夜都要抱著枕頭哭了,罷了,給她就給她吧,到時候就說是廂房里本來就有的,主上想必也記不得那許多?!?/br>
    兩個護衛(wèi)互相安慰了一番,就從門縫里把東西遞里進去,如愿得了一聲猶帶著哭腔的感謝。

    兩名鐵石心腸的宣云衛(wèi)都不由心中一軟,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造孽啊,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只怕要日夜垂淚,整日惶恐。

    江燕如關上了房門,提起枕頭,拖著綿軟的腳步往回走。

    果然這里不正常的人只有蕭恕一人,其他人明明還是很正常,至少有人情味的。

    她眨了眨眼,把哭得酸脹的眼睛用力閉了閉。

    門口的護衛(wèi)恐怕都不知江燕如這收放自如的流淚本事,若是見了只怕要驚掉下巴。

    江燕如因為身子弱,又吃不得苦,不能像師兄弟那般習武強身,但她發(fā)現(xiàn)其實這世間并不是只有強者才能存活,像她這般的只需要適當示弱,那些刁難她的人也會軟下心腸,不與她為難計較。

    唯有狗看了都搖頭的蕭恕才根本不吃她這套,任憑她哭紅了眼睛,也只會臉色又臭又硬地命令她收起眼淚,就好像知道她的眼淚不值錢一般。

    在蜀城時,他哪會這樣對她說話!

    只不過是仗著這里是金陵城,沒人能再給她撐腰罷了。

    想到這事實,江燕如的眼睛真的發(fā)酸了,但她卻咬牙強忍住淚,把枕頭扔到羅漢床上,自己緊跟著爬上去把枕頭用腿一并緊,揮動著兩個小拳頭,把枕頭當做了某人亂錘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