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倒是沒想到數(shù)萬年沒見，你還記得我。菩提臉上微笑，伸手捋須，兩眼有些迷茫的看向眼前這個藍衣女子。

    正如當年那個接引道人第一次見到這個藍衣女子一般。

    龍女卻是笑道：“哪能不記得接引道人呢？”

    龍女笑容中滿是苦澀。

    “若不是接引道人當年出手，封神一戰(zhàn)勝負未可知。多虧了接引道人你，哪吒才能封神……”

    龍女笑著看向眼前的菩提老祖。

    看著眼前女子的笑容，菩提老祖緩緩低下頭來，嘆了口氣。

    “當年是你從敵營中救出身負重傷的哪吒，自己同樣重傷的躺在病床上求我，我才不得以出手……”

    菩提老祖聲音沙啞干澀。

    “現(xiàn)在看來，或許當時讓你和哪吒重傷逃命才是對的。至于我出手……還有哪吒封神，不一定是好事?！?/br>
    “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他?！?/br>
    菩提又加了一句。

    龍女卻也不說話了，只是站在那里凄冷的月光下，手指不經(jīng)意拂過空蕩蕩的腰間。

    鴛鴦鐺已經(jīng)不在了。

    他也不在了。

    數(shù)萬年了，龍女還是沒習慣。

    龍女抬起頭來，看著透過粼粼海面照射下來的清冷月光，緩緩嘆了口氣。

    一片寂靜。

    菩提卻忽然笑了起來。

    在龍女的目光之中，菩提哈哈大笑。

    許久之后，笑聲漸漸停止。

    菩提一字一頓道：“若是我有辦法，讓哪吒回來呢？”

    龍女瞬間身體僵硬的呆在那里，眼中爆發(fā)出復(fù)雜的神色。

    許久之后，龍女眼中震驚之色漸漸散去，只剩下了不解疑惑。

    “如何？”龍女緩緩?fù)鲁鲞@兩個字，聲音中滿是謹慎。

    她不知道接引道人在這數(shù)萬年中，經(jīng)歷了什么。

    數(shù)萬年，她在這院子里，除了境界修為一日千里，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自困于此。

    但是她知道，封神一事，絕對不可更改。

    那一筆落下，三界大印落下，便是實實在在的因果，永不可改。

    已是入了因果。

    所以她聲音中帶著一絲死死壓抑的顫抖。

    她知道，菩提一定是要做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她猜不出，也不愿猜。

    她只想知道，菩提給自己的承諾能不能做到。

    菩提卻是呵呵笑道：“天庭封敕，詔書封神，其上有三界大印蓋下。入因果，坐仙班。”

    “若是想讓哪吒出了仙班……只能改因果。”

    “至于如何改……我只要推翻如來，成為現(xiàn)世佛……”

    菩提似乎想要把這件事被說個明明白白，那龍女卻是忽然聲音冰冷的打斷道。

    “你不用跟我說那些，我也不懂?！?/br>
    “你只要告訴我，你真能讓哪吒回來？”

    龍女兩眼直直的看著菩提，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激動迫切，聲音中已是沒有了一絲端莊，只剩下急切。

    菩提點了點頭。

    菩提口中的“好”字還未說出口，便已經(jīng)被龍女那破口而出的話語憋了回去。

    龍女兩眼瞬間通紅，仿佛獨自隱忍了數(shù)萬年的委屈在這一瞬間終于釋放出來。

    龍女臉上淚水如同決堤，聲音帶著哭腔，破聲道：“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

    仿佛生怕說的晚了，就會錯失這個機會一般，菩提就會翻臉不認人一般。

    女子無情時，可獨居萬年，與世隔絕也無妨。

    女子有情時，則只求良人，多一刻都不能等。

    良人當歸。

    龍女轉(zhuǎn)過臉去，看了看小院中種滿的唯一的一種植物，緩緩嘆了口氣。

    當歸。

    在她的法力下，這些當歸在海底也能生長。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這些當歸在數(shù)萬年中，一棵未死。

    龍女知道，這數(shù)萬年，她是如何度過的。

    龍女緩緩轉(zhuǎn)身走入屋中，只留下菩提一人站在院中，神色發(fā)愣。

    龍女的聲音自屋中傳來。

    “你有什么要求?！?/br>
    菩提呵呵笑笑，仿佛早就在等待這一刻，笑道：“三天后，我要你龍宮助我，趕赴大雪山待命。”

    “到了那時……怕是和如來，有一場大戰(zhàn)?！?/br>
    菩提呵呵笑道。

    龍女聲音沒有絲毫遲疑的重新自屋內(nèi)響起。

    還是很簡單，只是輕飄飄的一個字。

    “好。”

    菩提沒有問龍女為何只是身為一個龍宮共主，卻敢保證整個龍宮都回去。

    但是菩提知道，龍女既然答應(yīng)了，她便一定會做到。

    因為她無法拒絕。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菩提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小院。

    龍女也沒有問，菩提到底打算怎么做，或者已經(jīng)做了哪些準備。

    她只要知道按照菩提的要求去做，她便能夠見到那個當年封神的男子。

    這就夠了。

    菩提推開門，臉上微笑緩緩散去，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帶著嘲諷，帶著不屑，帶著欣喜，帶著滿足。

    菩提來時，就已經(jīng)知道會是如此結(jié)局。

    因為當年封神之戰(zhàn)，就是他埋下了哪吒這一顆棋子，如今，這個棋子的作用終于發(fā)揮出來，給他帶來了龍女和整個龍宮。

    人，就是這樣，明知七情六欲乃是缺點弱點，卻甘愿被其束縛，也不放下。

    菩提臉上笑意越發(fā)濃郁。

    他一直與師弟不同，如來滿口都是無情無欲，無欲則剛。

    但是菩提從不認為，人能夠真的無欲。

    否則何去修佛，何去活著。

    當然，死人除外。

    他一直知道，每個人都有欲望，包括自己，包括如來。

    但是他和如來的不同之處，就是他能夠坦然接受，坦然面對自己的欲望。

    他的欲望很大，也很明確。

    現(xiàn)世佛。

    因為他的欲望很大，所以菩提沒有被七情六欲所困。因為他的欲望一直很明確，所以他的欲望在其他方面，已經(jīng)能夠控制。

    無欲則剛，說的不是無欲，而是在其他方面能夠控制自己的欲望。

    而在另一方面，自己的欲望全部投入進去，不剩分好。

    則剛。

    他越發(fā)感謝當年師尊的教誨，鴻鈞誠不欺我。

    走出小院，月光海底中，菩提意味深長的看了西方天地一眼，目光縹緲。

    西天靈山山巔之上，那個身穿金色佛袍的大佛，目光冰冷。

    普賢尸首倒在地上，身后的白衣小仙正在清理。

    兩人遙遙相視一眼，仿佛一種默契。又仿佛兩人都只是隨意看去，并未看到彼此。

    如來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普賢，臉上掛起一絲嘲諷一般的微笑。

    “菩提，你以為你想讓文殊死，我就會讓文殊死？”

    如來喃喃自語。

    “我豈會不知，文殊看似嫌疑最大，可卻完全是你一手安排？看似最老實本分的普賢菩薩，卻最有可能是你的眼線？”

    “你知道我會想到文殊太過聰慧，普賢老實本分，所以絕對不會挑選文殊作為眼線……我豈會不知道你的想法？哈哈，菩提，你太低估我了?！?/br>
    如來笑出聲來。

    菩提同樣笑出聲來。

    站在海中月光下，踩在松軟銀沙之上，菩提老祖哈哈大笑，毫無風度，笑的下巴上的胡須不斷抖動。

    許久之后，菩提才停下了笑聲。

    菩提同樣是低聲喃喃。

    “接引師弟，你怎知，我不會想到你想到我的想法？”

    “師弟，你還是太年輕太稚嫩……你怎知道，我不會用真的去冒充真的？”

    “你怎以為，我送給你的那些書信，不是真的證據(jù)？”

    “你怎會知道，那個我拼命陷害、增添嫌疑的文殊，那個太過聰慧的文殊，就不會是我的眼線？”

    菩提說完，仿佛說了一個笑話一般，自己反倒是又壓抑不住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