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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門邊放著的,那雙跑出來時沒來得及換的毛拖鞋,十分認(rèn)真。 “我睡前家當(dāng)都穿來了,你還要我回去?” 秦西訣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他的熊頭拖鞋。 阮景立馬后仰往毯子上耍賴地一躺,說什么也不想起來的樣子。 “分一半床給我吧?!?/br> 話音落了,阮景沒聽到秦西訣說話,屋里寂靜了幾秒,他不由看了眼人。 秦西訣的身影逆著燭光,姿勢還保持著低頭看他,像是變成了只看得出一圈毛茸茸金邊輪廓的雕像。 秦西訣才察覺失語得太久了,怕人反悔似的開口:“……我去找新的牙刷毛巾,”他頓了頓,“阿姨那邊……” 阮景一看對方?jīng)]意見,立馬就著他的話音撥通了電話,和林蓉說要在秦西訣家住一晚,林蓉反復(fù)交代除夕夜不要太鬧騰影響別人睡覺,才答應(yīng)了。 想到一起相處的夜還長,阮景喜滋滋地望了一眼秦西訣,又想起什么,把書包拖過來,摸了半天,摸出個紅包,遞給秦西訣。 阮景:“是我媽給你的。” 林蓉前幾天就拿給他了,讓他找時間給秦西訣,無奈兩人各自在忙,實在沒機會碰到。 秦西訣一愣,剛要推辭,阮景悠悠搬出自家媽的話:“我媽說了,大過年的,長輩贈的東西不能拒絕,這是彩頭。” 秦西訣看著阮景對自己眨了眨眼,只好拿了過來。 秦西訣道了謝,捏著紅包看了片刻,忽然開口,聲音有些輕。 “阮景,能不能……幫個忙?!?/br> 秦西訣很少這么認(rèn)真地叫他,阮景仔細(xì)看過去,秦西訣面上神色認(rèn)真而嚴(yán)肅。 阮景忽然覺得不好得在毯子上滾著玩兒,太吊兒郎當(dāng)了,不由直起身來:“你說,不用這么客氣?!?/br> 秦西訣少見地有些遲疑:“我想看看父親留下的遺物,你可以陪我嗎?” 阮景才知道這個請求莫名認(rèn)真的原因,想必從父親走了以后,那些東西就被放在秦西訣不敢觸碰的地方,也不愿去回想。 阮景收斂了臉上的漫不經(jīng)心,他認(rèn)真點點頭,又怕秦西訣看不見,忙開口:“當(dāng)然可以,那個……我也能看?” 秦西訣微微彎起唇,低聲:“嗯。” 他說完,讓阮景在這里等他,自己轉(zhuǎn)身上去三樓了,估計去了父親的臥室。 阮景轉(zhuǎn)身把小矮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番,空出了一片位置,秦西訣也帶著一個盒子下來了。 秦西訣把盒子輕輕放在桌上,跪坐下來看著它,表情溫柔,似提起一個珍藏心底的柔軟舊夢。 “這個盒子是父親送給mama的第一件禮物,是他親手做的?!?/br> 阮景仔細(xì)打量著盒子,越看越生驚艷,盒子木質(zhì)溫潤而色深,看起來有些沉,有些年頭了,卻被保護得很好,沒有磕碰的損壞。盒身上精細(xì)繁復(fù)的暗紋在燭光下蔓延,只是放在那里,就如同安靜端坐的優(yōu)雅美人。 在通訊與生活節(jié)奏都沒有那么快的年代,人們總喜歡為鐘情的人花心思和時間,親手打磨制作禮物,或者一筆一劃書寫一封信,把慢而悠長的時光攜著心意傾注進去,讓這些物品成為兩人之間的每一份“值得紀(jì)念”。 阮景看得出神,沒想到秦爸爸還有這等技能,由衷贊嘆:“叔叔手藝真好?!?/br> 秦西訣也凝視了盒子很久,這是他一直掛念而不敢觸碰的東西。 他做了留下房子,自己去賺錢的艱苦決定,卻一直下不了打開這個盒子的決心。 沒有人天生堅強,那段時間,他別無選擇地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起來,時而逼迫自己忘記痛苦,時而用痛苦逼迫自己從混沌里清醒。 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也知道這段時光終會過去。 但這個盒子關(guān)著沖垮防線的洪水,如果傾巢而出,會讓他艱難鑄建的堅強丟盔棄甲。 而今晚,他想到這個盒子,心里忽然不那么害怕了。 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了,他的盔甲比當(dāng)時更加堅硬了,也許是身邊這個人的存在,讓他覺得是打開盒子的“最好的時候”。 秦西訣慢慢松開緊張得握緊的手,開始撥動陳舊的密碼鎖,沉睡經(jīng)年的鎖芯在安靜的屋子發(fā)出細(xì)小的聲響,每一下都把兩人的心弦拉緊一分。 盒子應(yīng)聲而開。 阮景屏息湊了過去,和秦西訣一起望向盒子。 盒子里放著秦爸爸生前珍藏的一些物品,一本裝滿全家人的相冊,女式用的飾品和一枚戒指,秦爸爸的金邊眼鏡,還有一封信。 秦西訣把物品一一拿出來,每一件都看上良久,指尖觸摸的仿佛是封存在物品里的那段回憶。 最后,到了那封信。 阮景心想這會是什么,秦爸爸給秦mama的情書?還是秦爸爸給秦西訣的信。 無論哪種,阮景總覺得不好再厚著臉皮看,于是識趣地退回來了一些。 秦西訣凝視了那封信很久,才帶著鄭重意味地拆開了—— 從里面拿出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 紙條之上,在燭光下呈現(xiàn)一行潦草墨色,有幾道筆劃微微泛光,是和秦西訣字跡有些相似的一行字—— 給兒子,如果你沒有選擇賣房,這是留給你的一筆錢。 簡單一句話,讓阮景驀地睜大眼,心臟劇震,一股強烈的情緒沖了上來,幾欲讓他眼眶一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