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炸雞，孫繼平又瞄上了奶油泡芙，滿屋子面粉制品烘烤后的香氣讓他垂涎已久。在他享受著可能是這輩子最后一餐泡芙的時候，林冬已經(jīng)將他最近一段時間內(nèi)去過的、可能的藏尸地都通過耳機告訴了羅家楠和唐喆學(xué)。唐喆學(xué)逐一記到紙上，稍作分析勾掉了幾個，然后敲敲桌子，示意羅家楠可以開始干活了。

    坐回椅子上，羅家楠看了看唐喆學(xué)遞來的紙，問：“你認(rèn)不認(rèn)識蘇明杰？”

    吃飽了反應(yīng)慢，孫繼平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含著滿嘴的東西說：“通過我弟認(rèn)識的，說是一大老板，特有錢。”

    “然后你就幫他洗錢了？”

    “我不知道那是洗錢，我以為他只是不想交稅?！?/br>
    “廢什么話啊你？那就叫洗錢，要不要我找個經(jīng)偵的過來給你上上課？”

    孫繼平趕緊搖了搖頭——被倆警察盯著已是如芒在背，再來一個，氣兒都喘不動。

    羅家楠繼續(xù)問：“這批鉆石，你弟什么時候給你的？”

    孫繼平忽閃著眼神說：“好像……好像是……十……十月初？”

    十月初，正是李文爾死的時候，也就是說，蘇明杰剛一發(fā)現(xiàn)鉆石丟了就開始著手處理內(nèi)賊了。只是所托非人，龍先行事過于高調(diào)，導(dǎo)致警方不但追到了兇手，還一口氣把東家老窩給鏟了。所以說組團(tuán)干壞事也得看運氣，弄個豬隊友，倒霉的還是自己。

    羅家楠繼續(xù)套話：“之前運出去的東西，也是你弟交到你手里的？”

    孫繼平點點頭：“對，是他給我的?！?/br>
    “給了多少？”

    “不一定，有時候十幾顆，有時候二十幾顆?！?/br>
    “那這次為什么這么多啊？”

    “不知道，可能蘇老板找著更掙錢的門道了吧?！?/br>
    “那你知不知道，蘇明杰做什么買賣？”

    “不知道?！?/br>
    “不知道？他賣小姑娘給老男人，十來歲的小姑娘?！?/br>
    “……”

    孫繼平表情微僵，看面色，仿佛是剛狼吞虎咽吃下去的東西在胃里打起了架。屋子里沉默了一陣，就聽他喃喃道：“那這人……這人……挺cao蛋的……”

    “他cao蛋，你幫他抽逃賣小姑娘得來的資金去境外，不一樣cao蛋？”羅家楠的語氣滿是鄙夷，“孫繼平，別以為你自己有多正直，他是個吸血鬼，你就是條螞蝗，都特么不是什么好東西?！?/br>
    孫繼平奮力辯解：“我真不知道他這錢是怎么來的，我要知道，我要知道——”

    “你知道了拿著也不手軟。”唐喆學(xué)出言打斷他，隨即話鋒一轉(zhuǎn)，按著紙上記錄的地名問：“十一月四日，你去金鳴山干什么？”

    過度跳躍的問題讓孫繼平一時沒能轉(zhuǎn)過彎來，琢磨了一會才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去拜佛了……每次出境之前，我都去拜拜……求佛祖保佑一切順利……”

    “二十二日，去高嶼碼頭干什么了？”

    “呃……呃……”

    看他那樣是想不起來了，擰著個眉頭，眼珠子來回轉(zhuǎn)。

    “二十七日，去太平嶺干什么？”

    “應(yīng)該，呃……”

    “十二月三日，白丘鎮(zhèn)？”

    “那天我……”

    “十二月九日，四里坡？”

    “好像是……”

    一連串密集的行蹤問題讓孫繼平難以招架，始終處于支支吾吾的狀態(tài)，然而唐喆學(xué)要的不是答案，是反應(yīng)。當(dāng)問到一月七日去大坪島沙灘時，孫繼平游移的眼珠忽然定住，一抹難以察覺的警惕自眼中劃過。

    然而任何變化都逃不過單向鏡另一側(cè)的眼睛，林冬傾身向前，仔仔細(xì)細(xì)觀察了一番孫繼平的肢體反應(yīng)和面部微表情變化，隨即透過耳機通知唐喆學(xué)：“就問一月七日這天的事兒，從他睜眼開始問?！?/br>
    —

    一小時后，林冬帶領(lǐng)大批警員抵達(dá)大坪島，牽了七條警犬，在面積近六平方公里的島上進(jìn)行搜尋。島上有椰林，有沙灘，有馬場，有民宿，是休閑度假的好去處。但僅限于周末，平時荒的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歷經(jīng)十小時的搜索，警犬在污水入海管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如果不是尸體的皮帶被管道內(nèi)的鐵絲網(wǎng)勾住，早就被沖入大海。由于大量污水的沖刷浸泡，尸體已漲發(fā)腐爛，面目全非，然而林冬依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具尸體正是懸案組追蹤了長達(dá)半年之久的“黑黃毛”——尸體的左耳上有一枚耳釘，和當(dāng)年金婉婉死時耳朵上戴著的那枚，一模一樣。

    直徑近兩米的排污管道中，林冬站在幾乎沒膝的積水里，低頭凝視著那具尸體——后腦凹陷下去一塊，顯然是被鈍器擊打所致，目測是致死原因。

    滔天的罪惡，終要以生命為代價來償還。

    突然被人從后面拍了一把，他恍然回神，與唐喆學(xué)四目相對。破曉時分的海風(fēng)冰冷如刀，唐喆學(xué)看他穿得單薄，脫下冬季制服外套給他搭上，說：“孫繼平撂了，他說當(dāng)時是帶蘇明杰來取鉆石的，但是取完鉆石發(fā)現(xiàn)對方要殺自己，他迫不得已才用椰子砸死了對方?！?/br>
    椰子？林冬稍稍扯了下凍僵的嘴角：“二吉，我小時候聽過一個說法，那就是做壞事的人，會被椰子砸頭?！?/br>
    這說法唐喆學(xué)也聽過，以前沒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看來，老話果然是有講究。事實上剛聽孫繼平說自己是用椰子砸死蘇明杰的，他忽生一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感覺，不管怎么說，蘇明杰是個隱藏在幕后多年的黑手，居然被一個手底下的馬仔用如此平庸的“武器”打死。想想那思維縝密到令人發(fā)指的頭腦能規(guī)劃出蛛網(wǎng)般交錯的布局，卻終歸是扛不住一顆椰子，多少令人有些唏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