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問，莊羽你認(rèn)識吧？他就在隔壁。”林冬反手指了指單向鏡，又敲敲耳麥，“如果我說錯話，他會及時提醒我，但你猜怎么著？打從我跟你說第一句話開始，他那邊一個字都沒說過，麥長歲，有件事你得明白，當(dāng)初把譚曉光送進(jìn)監(jiān)獄的，從明面上看是莊羽的供詞，這黑鍋他背了十年之久，所以在這件事上，他記恨你的程度只會比譚曉光更深。”

    這時耳麥里的沉寂終于被打破：“林冬，這是正式的訊問，有錄像的，你注意下措辭。”

    唐喆學(xué)的耳麥也同步傳出莊羽的提醒，于是代替林冬朝單向鏡那邊偏頭一笑，以示自家組長沒有故意給對方挖坑的意思。莊羽是個記仇的人么？不，應(yīng)該不是，不然就沖羅家楠隔三差五去人家辦公室掀桌的德行，早在聯(lián)合辦案的時候被莊羽折騰瘋了——畢竟是比羅家楠高半級的副處，別說官兒大一級，大半級有時候也能壓死人。但考慮到莊羽和譚曉光之間的關(guān)系，那就不是記仇不記仇的事了，而是由怨生恨。

    與此同時麥長歲陷入了沉默。有些事雖然林冬沒明說，但他知道對方話里隱含的意思。譚曉光不干警察沒實權(quán)了，但莊羽有，要真折騰他，從他進(jìn)看守所起就別再想有一天好日子過。莊羽都不需要違規(guī)cao作，只要跟看守所打聲招呼，挑他個毛病給扔禁閉室里去，三天就能給他憋瘋。那地方四面全是水泥墻，沒有任何裝飾，一整天一整天的見不著太陽，也沒人過來說上一句話，無任何可供消遣的文字圖片，甚至連蒼蠅蟑螂螞蟻都見不著，有的只是無限放大的孤獨感和被迫隔絕于世的惶恐。

    注意到他視線左右游移，越來越心虛，林冬下定決心，“嘭！”的拍了把桌面：“如果周劍鶇活下來，你的所作所為早晚會被公之于眾，但是歐風(fēng)奇死了，沒人能罩著你了，‘老K’饒不了你，警察也不會救你，于是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來個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麥長歲被他拍的肩膀一震，明顯慌了，奮力辯解：“我——我不是！我——我真的是恨他弄死了歐爺?。　?/br>
    “好，我現(xiàn)在就把他兒子叫過來，也讓他知道知道，這里有個‘大英雄’，當(dāng)初手刃了殺害他父親的兇手！”林冬說著抓起手機(jī)，做出撥打電話的動作，同時眼睛依舊緊盯著麥長歲，“不過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對歐風(fēng)奇忠肝義膽，不會連他兒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

    麥長歲一下子梗住了，他確實不知道歐風(fēng)奇的兒子叫什么，歐風(fēng)奇從來沒提過。為了防止家人被報復(fù)，歐風(fēng)奇自己在外面單租了一間房子，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與妻兒同住。

    看他那副心神混亂呼吸急促的樣子，林冬知道自己的寶又押對了，放下手機(jī)十指交握，平淡道：“說吧，你真實的犯罪意圖?！?/br>
    使勁吞咽了幾下，麥長歲徹底放棄了掙扎，氣餒道：“……我……我……我替老板送了七千塊錢的貨給……給周劍鶇……收了……收了他一萬……后來被……被他發(fā)現(xiàn)了……問我要回多的三千……說不給他……就……就告訴……告訴老板我……我摻了東西……”

    哐當(dāng)！

    耳麥里傳來的一聲巨響震得林冬和唐喆學(xué)同時偏頭捂住耳側(cè)，然而未待他們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審訊室大門從外打開。只見莊羽疾步?jīng)_至審訊椅旁，抬腿“哐！”的踹倒鐵椅，額角脖頸暴起青筋，激憤怒吼：“三千塊錢！就為三千塊錢！你害曉光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頭回見莊羽失控，還在有監(jiān)控錄像的審訊過程之中攻擊嫌疑人，唐喆學(xué)和林冬各自愣了一瞬，又同時從椅子上跳起來，奔上前，一人往后拽莊羽，一人去扶連著椅子一起倒地、磕得鼻血直冒的麥長歲。麥長歲摔得暈頭轉(zhuǎn)向，沒等他重新坐穩(wěn)，又看一根手指顫抖著指向鼻尖——

    “王八蛋！你拿什么賠他??？就為三千塊錢！你毀了他的人生！毀了他一輩子！”

    感覺到莊羽吼得全身直抖，林冬下死勁往后拖他，生怕對方一個沒忍住，再次上演譚曉光的經(jīng)歷。生拉硬拽的把莊羽拖出審訊室，他發(fā)現(xiàn)樓道里已經(jīng)有人探頭探腦了，干脆直接拖進(jìn)安全通道，同時極力安撫：“好了好了，能翻案了，過去的事兒不要再想了，冷靜！冷靜！”

    一把掙開林冬抓在臂上的手，莊羽繞著通道里狹小的空間轉(zhuǎn)圈，鮮少感情外露的人眼下卻是從每一個毛孔里往出散發(fā)著燥郁，幾次想說什么，都因嘴唇的顫抖而無法成言。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那股無處宣泄的怒意點燃了，突然，他猛的握緊拳頭狠捶墻壁，駭人的憤怒化作刺目的鮮紅，盡數(shù)傾瀉于光滑潔白的墻壁之上。

    林冬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陪伴。他完全能理解莊羽的憤怒——三千塊錢，七年有期徒刑，以及后面以命相搏的臥底生涯，其間經(jīng)受了多少精神上的折磨和rou/體上的創(chuàng)傷，唯有莊羽和譚曉光兩個人知道是什么滋味。

    代價太大了，他確信，如果譚曉光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過程中不幸犧牲，這出悲劇絕不會以一條人命為結(jié)局。

    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唐喆學(xué)推門探頭進(jìn)來，看到墻上的血跡時視線一震。遲疑片刻，他低聲說：“我把剛才那段監(jiān)控刪了，莊副處，要是麥長歲投訴你暴力審訊，你咬死了別認(rèn)啊，我跟組長也——”

    “謝謝你小唐，是我沒控制住自己，連累你們了?！睅缀蹙驮谝凰查g，莊羽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言語間竟是聽不出一絲憤怒：“他愿意投訴就投訴吧，在監(jiān)控室的是我，如果有人問起，我會說是不小心把電源線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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