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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對方那支支吾吾的語氣就知道不是實話, 唐喆學卻無心挑破, 反正不是警員受傷就行, 叮囑了一聲“注意安全”便掛斷電話, 隨后把手機里的證物照片依次展示給左強。看完照片, 左強點點頭, 認了。這些留存多年的證物證明, 他當時沒有圖財害命的企圖,只是出事之后不敢去自首。存在僥幸心理的嫌疑人, 在懸案的偵破工作中比較常見,沒被發(fā)現(xiàn)就能假裝事情沒有發(fā)生過, 拖一天算一天, 直到東窗事發(fā)。這和諱疾忌醫(yī)的心態(tài)類似, 只要醫(yī)生不下診斷, 就可以騙自己說沒得病。 嫌疑人肯認罪, 大家都省事, 接下來便是按部就班的走流程審訊。但是對于左強這種口齒不清的人來說,溝通實在是費勁,唐喆學照舊給了他紙和筆,問題何蘭事先準備好了,她念一條,左強寫一條。唐喆學在旁邊看著,有寫的含糊其辭或者不清楚的地方當場指出來,左強再根據(jù)他的補充提問仔細回憶。 案發(fā)那天晚上,他想趁著外面放煙花的熱鬧勁兒,去泄洪渠炸點魚,趕第二天的早集去賣。雷/管炸/藥都是現(xiàn)成的,他表姐把東西扔他那之后,表姐夫方劍申也沒來討要。他一共設了三個引爆點兒,第一個沒炸著魚,第二個不知道怎么啞了火,第三個還行,炸完之后水面上翻起十幾條野生魚。 然后他正拖著簍子收魚呢,遠遠瞧見有個人影朝著水邊走去,到了水邊也不知道停,淌著水就下去了。眼瞧著對方奔著第二個引爆點的位置去了,左強忙咿咿啊啊的阻止,生怕那人一不留神踩上——那種炸魚用的土炸/藥點不一定能點著,但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說炸就炸,且威力巨大,他小時候村子里出過炸魚人被炸死的意外。 可他沒有正常的語言溝通能力,加之煙花聲不絕于耳,那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警告。左強見喊不住人,趕忙扔下魚簍撲水里往過游??蛇€沒游兩下就聽“嗙!”的一聲響,水面炸起數(shù)米高的水柱,左強瞬間被逆流推出十幾米遠。等回過神撲騰過去,他當即被嚇尿了褲子——蘇薩海仰面朝天,跟魚一樣翻著肚皮,半邊身子炸的血rou模糊。 左強供述說自己一向是個老實巴交的人,要不是家里太窮,媽生病了沒錢送醫(yī)院,他連魚也不會去炸?,F(xiàn)在炸死人了,還是村里的大財主,一個村的人都指望著蘇薩海發(fā)財呢,別說他得殺人償命,讓村里人知道是他給財主送回西天的,他老爹老娘不得被人戳折了脊梁骨才怪。 所以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是自己把人炸死的。于是借著水的浮力,他逆流而上,把尸體拖到離事發(fā)地數(shù)公里遠的地方,藏好,又跑回家里弄了輛板車,打算和老爹一起連夜毀尸滅跡。 但是毀到哪去呢?左強爹從民兵隊長干到治保主任,有將近三十年的警民合作經(jīng)驗,深知人找不著了,警察肯定得來,還得帶警犬,那警犬鼻子都靈著呢,埋土里多深也能給刨出來。琢磨了半天,老頭兒把心一橫,抄上砍柴刀,在水里把蘇薩海就給剁開了,然后,所有零件一股腦裝上板車,拖回家去,喂豬。最后還把板車也劈了當柴燒了,一絲味道都不給警犬留下。 看左強寫到這兒,唐喆學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合轍當年查案的那些警察,是敗在一治保主任手底下了。不過說實在的,治保主任干的年頭久了,參與過的刑事案件不比警察少,反偵察能力絕對一流。想來把蘇薩海那些值錢的東西都留存下來也是老爺子的主意,這樣即便有一天被查到,也有證據(jù)證明兒子不是圖財害命。 據(jù)此說來,左強爹也得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但老頭兒都那樣了,誰家法官能給他收監(jiān)???保外就醫(yī)指定比批捕手續(xù)下來的都得快。 審完左強,唐喆學把人押回留置室,回辦公室交待好何蘭弄移交看守所的手續(xù),自己進了安全通道,邊抽煙歇氣,邊給林冬打電話匯報情況。 林冬在珠海那邊也提審完李彭發(fā)了,拿到了黑黃毛和虎牙年少時的畫像。李彭發(fā)不知道黑黃毛和虎牙大名叫什么,只記得他們倆愛逞兇斗狠,不光和外面的人打,和自己人也打,平時沒什么人和他們倆一起玩。具體的家庭信息更是沒什么印象,畢竟過去二十多年了,再說他和他們之間的交情也不深。雖然得到的線索不多,但總歸是有個可以追蹤的方向了,回來之后文英杰會用軟件進行人像素描修正,調整到他們目前的年齡,再在系統(tǒng)內進行人臉比對。 聽唐喆學匯報完左強爹的情況,林冬說:“拘留證還是得簽,你把情況跟方局和檢察院那邊說明一下,給辦個保外就醫(yī)的手續(xù)?!?/br>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誒,你打算什么時候回來?” “明天上午的飛機,剛讓蘭蘭給訂的票?!?/br> “這么快啊?!?/br> “干嘛?不歡迎我回去?” “沒沒沒,我以為你還得在那邊待兩天,人家毛局忙前忙后的,你不得請人吃頓飯???” “她說了,要請也得趙平生請,她肯幫忙完全是沖他的面子。” 唐喆學啞然,片刻后笑道:“可別讓陳隊聽見這話,他不得炸了啊?!?/br> “我是那傳八卦的人么?”林冬的語氣里也透著笑意,隨即長長的順出口氣。 聽出一絲倦意,唐喆學柔聲問:“累啦?” 能不累么?掐頭去尾,一禮拜去四趟候機大廳,繞著半個中國飛。但林冬很少當著他面說累,只是淡淡道:“沒有,我是在想,向日葵的案子到底什么時候能結,好不容易追著個脅從犯,還死了,希望后面這倆別再出故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