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里人很多，有來找感冒藥的，有來包扎的，常湛跟著林書雁，在他身后打量著鄭巖。

    這人他見過，是林書雁在和西的同事。

    當時只是同事，誰知道這幾年里，有沒有變成林書雁的朋友，甚至其他。

    鄭巖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常湛太顯眼，高大得讓人無法忽視，更何況他的眼神是那樣銳利。

    一開始鄭巖只覺得這人眼熟，似乎見過。不過他每天要面診的人太多，實在沒想起來。

    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林書雁衣服的領(lǐng)口，外套下是一件軍綠色的迷彩短袖，而他身后的男人則只穿了一條黑色無袖背心。

    鄭巖也算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林書雁性取向的人，先是驚訝，而后越想越覺得男人眼熟，打量了那張臉半天，才想起來。

    鄭巖本著對待前同事家屬的態(tài)度，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常湛卻不太領(lǐng)他的好意，繃著臉回了個眼神。

    林書雁對逐漸爭鋒相對的氣氛毫無察覺。

    當然這只是常湛單方面的。

    他吃醋、哀怨，怨自己錯過了林書雁人生里重要的三年，可又不敢表現(xiàn)得太明顯，因為他已沒有這種資格。

    任何人都可以站到林書雁身旁，他卻不行。

    他遵從常山的安排，風輕云淡地離開，可離開只是權(quán)宜之計，從不是他本意。

    以前他沒能力與父親抗衡，沒能力保護心愛的人，現(xiàn)在至少他有了去拼一把的資本。

    只要林書雁還要他。

    林書雁絲毫不知身后的人在想什么，對鄭巖道：“我?guī)藖泶蚱苽L?！?/br>
    鄭巖收回目光，叫了個護士過來。

    常湛不情愿地暫時離開。鄭巖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眼林書雁：“我沒認錯的話，你男朋友？”

    林書雁回：“以前是?！?/br>
    “抱歉?！笔青崕r多嘴了。

    林書雁沒解釋太多：“沒事?！?/br>
    第96章 你別走

    等常湛打完針回來，林書雁已經(jīng)走了。

    天很晚了，山里異常寒冷，可仍有救援工作在繼續(xù)。林書雁和鄭巖一組，他們和另外一批醫(yī)生輪換，就先回去休息了。

    鄭巖幾乎是鉆進睡袋就著，兩分鐘不到就打起輕微的呼嚕，帳篷里還有個志愿者，躺在睡袋里舉著手機找信號，嘗試著跟女朋友取得聯(lián)系。

    林書雁也拿出自己的手機，電量很足但信號堪憂，只好把它放在旁邊充當手電筒。

    他脫下外套，里面是常湛的迷彩短袖，被山里充裕的水汽悶得有些發(fā)潮，貼在身上不算舒服，但他不想脫。

    就像他們剛分開時，他總是要靠常湛的一件襯衣、一件外套來在夜里取暖。穿著，或者抱著，像癮君子靠著最后一點粉末度日，悲哀又可憐。

    漸漸地，衣物上面殘留的氣息終于消失殆盡，那些衣服就被他鎖在柜子里，他也一點點開始戒斷。

    整個過程并不難，或者說遠沒有他想的那樣難，他向來能讓自己活通透的。

    而現(xiàn)在，三年之后，他竟然又開始貪圖這樣的溫暖。

    原來常湛并不是被他忘掉了，而是和那些衣服一樣，被暫時塵封了起來，其實他們一直都在。

    林書雁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漠然待人、果斷決絕，怎么總是在與常湛有關(guān)的事情上優(yōu)柔寡斷？

    但他不是很喜歡這樣的自己。

    這件衣服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是正在戒煙的人躁動不安的雙指，是節(jié)食減肥的人眼中的碳水，都是幾乎抵御不了的誘惑與僥幸心理。

    林書雁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苦，他不想讓自己再次沉淪。

    于是，他還是脫掉了身上的衣服，準備明天簡單洗一下，再還給常湛。

    衣服換下來，林書雁抖了幾下，想把它疊好放在手邊，就見有個紙片似的東西輕飄飄落在了腳邊。

    他彎腰去撿，忽然四周就暗了，原來是休息的帳篷統(tǒng)一斷電了。

    他只好借著手機打光，將腳邊兩三寸大小的紙片撿起來。

    翻過面，手電筒聚光燈般照在上面，那是一張照片。

    他的照片。

    照片上他穿著學士服，是畢業(yè)那天。

    連林書雁自己都有些不記得當時的場景了，只記得那天常湛和曹逸都在。常湛格外難纏，非要與他合影。

    現(xiàn)在照片被撕去了一半，上面只有他，沒有常湛。

    照片是從衣服左胸前的口袋掉出來的，口袋很隱蔽，以至于林書雁都沒有發(fā)現(xiàn)。

    而他們的相遇完全是意外，是無法編排的巧合。所以，這張照片一直在常湛的口袋里？

    可是常湛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林書雁的心忽然就開始亂了。

    他呆站了許久，直到開始感覺到冷，才趕緊鉆進睡袋。

    鄭巖的鼾聲越來越大，志愿者也睡著了，遠處有零星窸窣傳來，在這里的第一晚，他失眠了。

    原本，他們之間沒有交集，常湛偏要點一星火花，循循誘導，帶他燃燒，將他燎原。

    等到他差點將自己焚燒殆盡時，常湛又來把這場火澆熄了。他艱難地一點點再把希望種下，好不容易恢復了過去的原野，常湛又來給了他一點火星。

    而林書雁是這樣不長記性，只記得取火的暖，卻忘了火燒的疼。

    直到凌晨，他才朦朦朧朧入睡，沒睡多久，外面便開始有人員走動，他也跟著一同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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