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頁
陸蘅心情焦急,瞧著長兄修眉緊鎖、遲遲不曾開口,忍不住催問出聲:“父親他……” 陸澂緩緩抬起眼來,神色凝重,望向陸元恒,遲疑問道:“大約二十年前,你是否曾大病過一場,身體脫力,心口陣痛,四肢的脈絡盡呈紅褐色?” 陸元恒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因為被點了xue道而有些言語艱難。 一旁的張隱銳忍不住驚疑地接過話,反問道:“殿下如何得知?” 二十年前,他跟隨陸元恒駐守南疆,對那場突如其來的怪病、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那時為防影響軍心,主公生病的消息被封得死死的,并不曾外傳過,眼下被陸澂毫厘不差地說出了癥狀,著實令人驚訝。 陸澂從張隱銳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心中一時滋味難辨。 他撤回探脈的指尖,隔了會兒,又問道:“后來,是不是……阿蘅的母親來了府中照顧,那病就痊愈了?” “是?!?/br> 張隱銳點了點頭。 阮氏那時還是帥府中的奴婢,因為侍奉陸元恒的緣故、了解到他的病情,之后用據說是南疆土方的法子熬制藥湯獻上,照顧著陸元恒慢慢恢復了過來,也因此得他垂青,納作了側室。 張隱銳依稀知曉陸澂昔日拜入高人門下之事,如今又聽對方準確地說出了二十年舊疾的癥狀,心中愈加嘆服。 他研究著陸澂的神情,斟酌問道:“殿下是覺得……有什么不妥嗎?” 陸澂沒有立即答話,找了個理由先讓陸蘅退出房間,看了眼陸元恒,然后轉向張隱銳:“若我診斷得不錯,二十年前的那場病,并非普通疾癥,而是被人下了情蠱。所謂情蠱,是一種能令中蠱之人、死心塌地愛上施蠱者的蟲蠱,一旦種下,所思所念皆為施蠱者一人,永不變心?!?/br> 張隱銳聞言神情驟變,下意識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收住了話頭。 陸元恒身體衰弱、頭腦卻還清醒,盯著兒子:“你是想說,阿蘅的母親給我下了蠱?” 陸澂沉默了一瞬,“她不但給你下了蠱,也給我和我阿娘下過?!?/br> 陸元恒咳嗽了幾下,冷冷道:“她從未見過你母親,如何給你們下蠱?你和錦霞兩姐弟,一心想誣蔑庶母,當然會這么說!” 張隱銳到底擔心主公的身體,開口問陸澂道:“那除了剛才殿下說的那些,若是中了這種蠱,會對身體有什么危害嗎?” “一開始,表面看不出任何影響,甚至在兩情相悅的頭幾年,身體的狀況還會比之前更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從中蠱后的第十年起,每日辰時左右心口處都會有陣痛感,到了中蠱十五年之后,痛感逐漸蔓延至肺腑,讓人變得異常虛弱,夜不能寐、氣喘咳嗽,直至……最后油盡燈枯。” 陸元恒抑著咳嗽,漸漸變了臉色。 如果說之前他尚不愿相信兒子所言,此刻聽完其所述癥狀,無一不與自己多年來的情況相合,且許多細節(jié)是自己都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過的,心中不甘的抵觸步步退卻,復雜惶惑的思緒糾攪其間,沉著臉,只字不語。 張隱銳聽到“油盡燈枯”四個字,駭然不已,向陸元恒諫言道: “陛下,此事關乎圣體國祚,就算只是推測,也需得將貴妃娘娘傳來問一問!” 陸元恒胸膛起伏,不置可否。 張隱銳跟隨他多年,見他并未反對,遂拿定主意,讓人去將阮氏請了來。 少頃,阮氏由貼身婢女梅姑攙扶著,進到了內廂。 她如今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人似有些迷糊,面龐亦再無昔日的俏麗之色,一進屋、抬眼看見陸澂,眼中卻霎時溢出了狠戾憤意。 梅姑上前向陸元恒見禮,神情中透著常有的精明,“陛下,娘娘這段日子身子一直不大爽利?!背憹姆较蚱沉搜?,“眼下瞧見楚王殿下,指不定又得難受……” 當日梅姑奉阮氏之令,北上與蕭劭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誰知最后卻被蕭令薇給擺了一道,不但勾搭上陸澂、傷了豫王,還暗渡陳倉地將齊兵引到了建業(yè)。 要不是建業(yè)失守,豫王后來也不會死,阮氏心中對陸澂的仇恨之深,梅姑比任何人都清楚! 陸元恒被張隱銳扶坐起身來,銳利的目光在阮氏主仆身上來回巡逡片刻,氣息微促地開了口: “朕問你們,可曾……聽過一種叫情蠱的東西?” 他話音剛落,梅姑的臉遽然有些變色,雙手交握到身前,搖了搖頭,“什么情蠱,奴婢從未聽過?!?/br> 陸元恒執(zhí)掌權柄多年,又豈能看不出對方的倉皇,當即心頭一涼,咳了幾下,吩咐張隱銳:“審。” “是!” 張隱銳領了命,上前捉住梅姑,另一手抽出旁邊侍衛(wèi)身上的佩刀、架到她脖子上,提聲道:“主上御令,立刻如實招來!” 梅姑雙膝軟倒,伏跪在地,嘴上卻不肯松口:“陛下明鑒,奴婢是真不知道什么情蠱啊!” 張隱銳將刀鋒往下壓了壓,梅姑頸側的發(fā)際拉劃出一道血痕,“說實話!” 他雖是儒將,但畢竟是帶兵的人,軍營里各種各樣的兵油子都對付得了,何況是深宅中一介婦人? 梅姑眼見著一綹帶血的頭發(fā)、連著頭皮從耳畔飄落下來,禁不住失聲驚叫,“陛下!陛下饒命!” 她朝前爬出幾步,卻又被張隱銳拽了回去,與此同時,阮氏似乎被梅姑的叫聲驚到,朝張隱銳的后背撲了過去,被一旁的陸澂架住了手腕,順勢將內力沿其腕脈注入,催動了她體內的蠱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