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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蒼茫, 微風輕拂,空氣中飄蕩著青草與馬汗交雜的氣味,令得人呼吸微微堵塞。 阿渺身形微僵, 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安思遠,“你什么意思?” 安思遠避開她的注視,“沒什么意思?!?/br> 他拽著馬籠頭、制止住有些躁動不安的坐騎,抬眼望了望層云密布的天空,一雙灰色的眼眸因此變得色澤深邃起來。 “就我之前說的那樣, 我這人, 不喜歡說話彎彎繞繞。” 他喜歡阿渺,但他也有他的傲氣, 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也覺得沒有說的必要。 安思遠扭過頭,瞅了眼非常識趣站去了一旁的婁顯倫等人, 絞了絞指間的韁繩,“我對你是什么心思, 大伙都明白。從十歲起, 我就一直在等你給個準話……這一年里, 我?guī)П蚵尻?、打江? 想立的軍功也立了,雖說算不得什么大能耐, 但至少證明自己不是只靠父親的慫包, 將來一直跟著五哥干,大致能有個什么成就、什么官位,你也能預判得到。 我娘前幾天寫信來,說要給嬿婉在風閭城議親, 也順口問我自己有什么打算。她如今上了年紀,急著抱孫子,有些事,也不像從前那樣執(zhí)著了……” 安思遠摸了摸馬背,抬起眼來,眼神還似從前那般,晶亮灼灼的。 “阿渺,咱倆從小就認識,也沒什么好別扭的。我今天就問你一句話,你還愿意……考慮我嗎?” 不等阿渺回答,他清了清喉嚨,揪著馬鬃,又補充道: “你也不必拿虛話來安慰我。反正咱們一個陣營的,就算做不成夫妻,將來也是要在一處謀事,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就拿喬作臉。這些年跟著五哥,我也看明白了,男人還是得以事業(yè)為重,征服姑娘、哪兒有征服天下來得暢快威風?所以今天就是想聽你給句準話,要是不成,我也趁早死了心?!?/br> 阿渺怔然而惶亂。 安思遠以前也在她面前提過這樣的事,但如此正經(jīng)嚴肅的表態(tài),這還是頭一次。 她隱約地能感知到他突然做出這種決定的原因,那個……連她自己也不敢去正視的原因…… 安思遠一顆心提在嗓子眼,等了半天不見阿渺開口,神色不覺漸漸黯淡下去。 他垂著眼,扯了下嘴角,勉強地笑了笑,“那就這樣吧。我……” “我沒說……” 阿渺卻在這時驀然地出了聲,“……不愿意?!?/br> 安思遠揪著馬鬃,張開的嘴幾乎忘了合攏,呆呆望著阿渺。 “那你……是愿意了?” 馬被揪得吃痛,打了個響鼻,不安地甩動起身子來。 “真的?” 安思遠松開馬,走到阿渺跟前,微微低頭,試圖想要看清女孩垂首的神情。他曬黑的面龐上染出一層激動的緋紅,原先黯淡了的眼神此刻亮如星子,身上那種屬于十九歲少年的勃勃生機與熱情噴涌而出,伸臂一把抱起阿渺,大聲笑道: “真的?” 旁邊的幾名北疆部將都被驚動了,投來視線,瞧見自家的少將軍竟然將公主抱了起來,愕然一瞬又有幾分興奮的欣喜,齊齊咧著嘴聚攏過來。 “少將軍這是咋了?” “啥事這么樂呵?” 幾名將領都是安錫岳身邊的老將,幾乎是看著安思遠長大的,跟自家子侄沒什么差別,也不顧忌笑呵呵地打趣。 “阿渺說她愿意!” 安思遠放下阿渺,胳膊依舊半攬著她,朝部將們得意地揚起頭,亮晶晶的眼眸里溢著暢快:“她說她愿意!” “這是……” 婁顯倫與同僚交換著眼神,雀躍起來:“咱們風閭城真討到公主做未來女主人了?” “哈,太好了!” “這不老生常談,早在先帝的時候就訂下來了嘛!” “少將軍不錯?。∮心苣桶?!” 阿渺還有些發(fā)懵,扳著安思遠圈著她的胳膊,欲言又止,“我……” 他問她愿不愿意考慮。 她愿意考慮。但不是馬上就…… “這事我馬上寫信告訴我爹,行不?” 安思遠被同僚的反應感染,恨不得立刻就將這件事昭告天下,他低頭看著阿渺,滿面的喜色,征求她的意見:“還是先跟五哥說?” “不是,你等等……” 阿渺話說了一半,卻見中軍大帳的帳簾被人撩開,許落星等文臣簇擁著蕭劭走了出來。 夏元之跟北疆的武將最為熟稔,似笑非笑地問道:“外面這是怎么了?一頓嘻嘻哈哈,跟放鞭炮似的?!?/br> 婁顯倫上前抱拳,“吵到殿下議事,確實不該!不過咱們這兒也是該放鞭炮慶祝的事!”咧嘴呵呵笑了聲,拿眼瞟向安思遠和阿渺的方向,努了下嘴: “咱們少將軍跟長公主都在商議婚期了!” 眾臣面露訝色,再看向姿態(tài)親密地站在一處的阿渺和安思遠,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蕭劭面色沉靜如水,看向阿渺,“怎么回事?” “五哥……” 阿渺掰開安思遠的手臂,走到蕭劭身邊,看了眼他旁邊的許落星,垂頭捋了下鬢邊亂發(fā),赧顏囁嚅道:“我只說……愿意考慮……” 周圍諸人聽了個頭尾不接,以為阿渺說的“考慮”,是拿不定婚期的選擇。 從前公主與風閭城的婚約傳聞,北疆的人都很清楚。軍營里一傳十、十傳白,漸漸所有人都略有耳聞,眼下再瞧著阿渺的神色,只覺得姑娘家靦腆,反倒愈加在心里坐實了這樁傳言。難怪剛才在帳中安將軍一動怒,公主就立刻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這不就是舍不得情郎受氣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