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到底是中軍大帳里長大的少將軍，在家里可以跟爹橫，但一旦涉及到行軍作戰(zhàn)的正事，倒也分得清輕重，強(qiáng)忍住情緒、緘了口，只在心中腹誹道：您老人家當(dāng)年為了娶我娘當(dāng)正妻，連跟皇室聯(lián)姻的機(jī)會都拒絕了，還好意思說我不顧大局、曲從私情？得了吧您！

    安錫岳看向蕭劭，語氣似有松動：“魏王想要風(fēng)閭城出兵攻打洛陽，那關(guān)中和江北的兵，本侯可就還不了了?！?/br>
    他與夫人徐氏不同，不會因?yàn)閭€人對蕭氏兄妹的偏愛、就改變大局上的決斷。身為北疆統(tǒng)帥，肩負(fù)著族人與部將的榮辱生死，他必須理智地對待每一次的承諾與選擇。先祖的遺命，確實(shí)讓他無法輕易背棄蕭氏，但他自己的判斷，才會是決定追隨面前之人的唯一動力。

    蕭劭頜首，“我明白。安侯明日只需先應(yīng)下圣上的要求，至于交還兵力的日期，大可往后推遲半年?！?/br>
    還兵本就非一朝一夕能完成之事。三個月之后，他許諾的軍餉送到，風(fēng)閭城便可直接發(fā)兵洛陽。

    安錫岳沉默一瞬，沒有拒絕，卻又再問道：

    “那涼州與柔然，又該如何應(yīng)付？若我集中兵力南伐，那二者從旁突襲，豈不是要我腹背受敵？”

    蕭劭道：“安侯可放心，我既有意奪取洛陽，必然會想辦法牽制住涼州與柔然?！?/br>
    “哦？”

    安錫岳目光銳利，“魏王該不會，也要去求娶那位柔然公主吧？密報(bào)上說，就連南朝的陸氏也動了心?！?/br>
    北方傳來的消息說，柔然可汗的女兒娜仁公主已到適婚年齡，下個月會按照習(xí)俗，在色爾騰會見各方婚使，進(jìn)行擇婿。

    蕭劭聞言淡笑，與安侯對視，神色鄭重，一字字緩緩說道：“大丈夫建功立業(yè)，何須倚仗姻親？聯(lián)姻之事，我一向不齒?！?/br>
    旁邊的安思遠(yuǎn)莫名頭皮一緊，抬起頭來，卻又不見蕭劭朝自己移過半寸的目光。

    安錫岳盯了蕭劭一會兒。

    “那便好。我安氏祖上雖也有柔然血統(tǒng)，但自曾祖遷居北疆以來，每年在柔然人手中折損上千的族人與兵馬，早已成世仇。我北疆戰(zhàn)士就算有再大的胸襟，也斷然容不下跟柔然人結(jié)盟?！?/br>
    阿渺覺察到氣氛似有幾分緊繃，莞爾一笑，道：“安侯大可不必?fù)?dān)心我哥哥娶柔然公主。我哥哥喜歡什么樣的女孩，我最清楚。反正絕對不會是柔然公主那樣的！”

    她語音清脆、神情活潑，說出的話又帶著幾分俏皮可愛，再嚴(yán)厲者如安錫岳，也不禁因此微微松開了眉頭。

    很多年前，安錫岳就不斷地聽見自己夫人、女兒、兒子，提起面前的這位小公主。

    有說她善良勇敢的，有說她可愛親切的，還有說她打馬蜂特別準(zhǔn)的……仿佛每個人提到的特質(zhì)都不太一樣，但卻不妨礙他們每個人都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愛。

    這位大齊的小公主，和坐在她身邊的兄長一樣，都是憑著身上那種讓人油然生出喜愛的特質(zhì)，才得以于刀光血影之中活到了今天吧？

    看似淡然隨意，實(shí)則將局勢看得清清楚楚，說起話做起事來，總能讓人不愿不信、無法不喜。

    當(dāng)年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帶著一名年紀(jì)相仿的護(hù)衛(wèi)，孤身來到敵友不明的風(fēng)閭城，最后卻能讓侯府上下、軍營內(nèi)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慢慢地站到了他的那一邊。甚至是已經(jīng)動心歸附建業(yè)新皇的自己，因?yàn)橘澐谒男亟笈c膽識，最終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相似的情形，在今時今日，似乎又要重演。

    人心所向，百戰(zhàn)不殆？安錫岳在心中默默暗嘆。

    希望自己的選擇與追隨，將來不會后悔罷！

    他沉默了會兒，將視線轉(zhuǎn)回到蕭劭身上。

    “三月之內(nèi)，一百八十萬兩？”

    蕭劭語氣鄭重，“三月之內(nèi)，一百八十萬兩?！?/br>
    他很清楚，風(fēng)閭城麾下諸將大多草莽出身，追隨安氏亦有其利益考慮，若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軍資的難題，就算自己用盡辦法穩(wěn)住安侯的忠心，也沒法確保他下面的人不生出反意。

    安錫岳緩緩伸出手，與蕭劭擊掌盟誓。這是北疆男兒許諾的方式，雖簡單，卻是以性命相承的生死承諾。

    安思遠(yuǎn)見父親與蕭劭達(dá)成共識，心情也松快起來，湊上前，伸出手：

    “五哥，要不你也跟我來一個吧？許諾絕不把蕭令露塞給我！我死也不會娶她！”

    他偷瞄了眼阿渺，語氣有些理直氣壯：“阿渺也說了的，不愿讓我娶蕭令露！”

    蕭劭側(cè)頭去看阿渺。

    阿渺的神情尷尬起來，鼓了下臉頰，卻沒否認(rèn)。

    安錫岳盯著阿渺看了會兒，露出幾分少見的慈父神色，開口道：

    “今日既然見到了公主，我便順便問上一句，公主覺得我這傻兒子可還好？若是喜歡，將來不管朝局如何變化，我安氏的大門都永遠(yuǎn)為你敞開?！?/br>
    他說得一派坦然，飽經(jīng)沙場風(fēng)霜的老臉上看不出半點(diǎn)尷尬，“我們北疆人，不喜歡扭捏。跟皇室聯(lián)姻，是我祖輩與父輩的一點(diǎn)兒念想，我自己卻不看重。你們年輕人自己的想法，才最要緊。你若嫌我家思遠(yuǎn)蠢笨，不想理會他，我也自有辦法讓這小子sao擾不到你?！?/br>
    安思遠(yuǎn)滿頭黑線，“爹！”

    阿渺第一次被長輩逼問“喜不喜歡”這種問題，頓時又羞又窘，求助似的去看蕭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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