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被嚇了一跳，盞里的熱茶潑濺到衣襟上，慌亂起身整理。

    他其實(shí)，也不是什么惡人，只是走南闖北這么些年，還不曾見過阿渺和白瑜這樣不同尋常的姑娘。

    一個(gè)背上背著把刀，表情木木的，看起來有點(diǎn)女匪的架勢(shì)，可年歲又實(shí)在太小了些……

    另一個(gè)，五官生得極美，只略微尚有幾分稚氣未脫，想必再過得一兩年，定是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跟那“小女匪”一樣，也是一身普通的素色細(xì)布衣裙、沒戴頭飾，可言談舉止間，卻有種高門貴族才有的那種閑適感，眼神不避不躲，笑起來緩緩的，不刻意示好、也絕不無禮傲慢。

    可要說她貴氣吧，剛才在車上啃冷包子也啃得津津有味……

    那種平易灑脫和貴人尊華，既矛盾著、又渾然天成地結(jié)合在一起，造就了一種甚是獨(dú)特的氣質(zhì)，完全不像他從前走南闖北遇見過的任何一類人……

    掌事心中充滿了好奇，忍不住就盯著多看了幾眼，尋思著、再出言打聽幾句。

    但白瑜既然起了戒心，就不愿再多待下去，催著阿渺喝了幾口熱粥，就拉她離開。

    阿渺還想再聽聽蕭劭的事，卻拗不過白瑜堅(jiān)持，只得喝了粥、跟商行掌事道過謝，便起身告辭。

    草市離沂州的南門并不太遠(yuǎn)。

    此時(shí)城門外，排著許多趕著在天黑前入城的百姓和商販。

    阿渺見白瑜拎著刀、一臉的嚴(yán)肅，忍不住莞爾，“你不要這么兇巴巴的嘛！哪兒有那么多的壞人？我五哥說過，真正的大惡人，外表反而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且你越這樣緊繃，不是越引人注意嗎？城門口檢查得那么嚴(yán)，你還是把刀放回包袱里好吧？”

    白瑜想了想，提條件：“那你把臉藏起來，免得引人注意?！?/br>
    她拿布巾裹了刀，重新和包袱一起、背到了背上，然后把之前裝包子的包袱布扯出來，像捆頭巾一樣地綁到阿渺頭上，纏來繞去，遮住了小半張臉，弄得阿渺又躲又笑。

    兩人跟著入城的人群，進(jìn)到城樓下的盤查點(diǎn)，大約因?yàn)橹皇切」媚?，并沒被太多留意，很快就被放行了進(jìn)去。而同行中那些青壯年的男子、尤其是帶南方口音的，大多被拽到了一旁，由軍官嚴(yán)厲審問。

    阿渺不覺有些悵然。

    原本都是大齊的子民，如今南北兩分，竟變得跟仇人似的……

    兩人打聽著方向，很快找到了京中魏王府所處的壽康坊。

    此處毗鄰皇宮，坊口巡邏森嚴(yán)，來往馬車、人員，皆需出示府邸腰牌，查驗(yàn)身份。阿渺想了一想，拉著白瑜，直接躍上墻頭，從旁邊的小巷進(jìn)了壽康坊。

    夜色中的沂州城，燈火零星，完全沒有建業(yè)那種寶馬香車、火樹銀花的繁華。不遠(yuǎn)處的皇宮，也是由從前蕭喜的王府?dāng)U建改造而成，新筑的宮墻不過兩丈來高。壽康坊一帶的房屋，更是造型單一、院墻低矮，阿渺和白瑜輕輕松松的，就從坊界墻頭躍上了旁邊的屋頂。

    兩人正要找地方下地，卻見一隊(duì)車馬轔轔駛近。

    當(dāng)先騎馬之人，一身緇衣，腰背挺直、表情整肅，正是白瑜的兄長趙易。

    趙易護(hù)著馬車，在一處府邸的側(cè)門外停下，翻身下馬，與一眾侍衛(wèi)恭立一旁。

    馬車四下圍滿仆婢，陣勢(shì)端嚴(yán)。一仆取來車凳、兩婢執(zhí)熏香吊爐，先引了車中的高階侍女下到車下，再由侍女一人撩簾、一人牽裙，將一位簪著嵌寶金步搖的華服女子扶了出來。

    女子經(jīng)過趙易身前，腳步微緩，開口問了句什么。

    趙易不敢直視，躬身行禮，像是在做回答。

    白瑜不禁好奇，“那是誰？”

    趙易去歲就被封了中護(hù)軍，也是有官銜在身的將領(lǐng)，如此態(tài)度恭敬，想來對(duì)方必定不是普通人。

    阿渺從現(xiàn)在的位置望過去，也看不清女子的容貌，猜測道：“會(huì)不會(huì)……是我五哥的妃子？”

    可是，沒聽過哥哥娶了王妃啊……

    華服女子扭過頭，在婢女的簇?fù)硐逻M(jìn)了府邸。

    趙易吩咐了部屬幾句，也跟了進(jìn)去，關(guān)閉了側(cè)門。

    房頂上的兩個(gè)女孩彼此交換了個(gè)眼神，皆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白瑜見到趙易，心里不自覺還是有些發(fā)怵，畢竟是偷跑下山，而且還是帶著公主一起偷跑的，依著趙易的脾氣，多半是會(huì)沖自己發(fā)火的。

    而阿渺見到“疑似”蕭劭王妃的女子，心底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一直不讓自己來沂州、也不告訴南朝發(fā)生的事，現(xiàn)在就連娶了親也要瞞著……

    會(huì)不會(huì)……根本就不愿見到自己？

    兩人在房頂上兀自沉默了片刻，離家出走的興奮感似乎冷卻了幾分。

    最后，還是阿渺拿定了主意：“我們悄悄進(jìn)去好了。我只想見見五哥。”

    白瑜點(diǎn)頭，拉緊了包袱的系帶，“好，只見五殿下?！?/br>
    兩人躍下屋頂，借力上了王府墻頭，翻身而下，再慢慢朝邸內(nèi)摸索而去。

    行不多時(shí)，隱隱聽到西北方有喧鬧的人聲與樂聲。阿渺避開有侍者穿行的庭院，扔出冰絲鏈，從一株榆樹躍至臺(tái)榭房頂，隱在伸展開來的樹蔭中，朝下望去。白瑜輕功稍弱，先上了樹，再輕輕跳上屋頂，隨即被阿渺迅速拉著蹲下。

    “小心，周圍有護(hù)衛(wèi)?！?/br>
    阿渺噓著聲，朝幾個(gè)方向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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