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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四下張望一番,心中憂懼蔓生,一顆心怦怦直跳。 剛剛那些士兵聊天里提及的內(nèi)容,什么“一抬手就是一個”、“皇帝老兒的十大罪狀”,她縱然年紀(jì)尚幼、理解得有些似懂非懂,卻也依稀覺察出了某種隱晦的危險…… 這時,一個卸完馬、走過來的士兵,抬眼瞅見了夜色中的小小身影,驚呼道:“什么人?” 阿渺心頭一緊,扭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身后傳來呼聲 —— “有人!” “去拿火把!” 她抱著鳥籠,也顧不得看方向,順勢沿著坡度就往下疾奔。 為了方便牧馬,馬場建在臨近靠水的坡地,草木豐茂,越往下跑,腳下的青草越為厚滑,泥土也變得越加潮濕起來。 “站??!” 身后追趕的士兵,看出對方的身形只是孩童,開始各種言語恐嚇: “再跑就放箭了!” “箭已經(jīng)上弦了,馬上就放了!” 阿渺到底年幼,聽得心里害怕,一咬牙,停住腳步,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你們……誰敢放箭。” 她在心里默念著阿娘和五哥的叮囑:她是皇朝的帝女,不能失了威嚴(yán),需得讓人敬畏…… 她不能害怕…… 阿渺抱著鳥籠,慢慢揚起頭,“你們誰敢放箭?” 幾名追來的士兵也放緩步速,停了下來。其中一個舉著火把的,把手略抬高了些,笑道: “原來是個小丫頭?!?/br> 其余幾人也圍了過來,一個臉上有疤的粗壯士兵將阿渺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嘴里嘖嘖兩聲,“小丫頭長得還挺水靈的!也是宮里的人?” 阿渺此時穿著被裁去了下擺和衣袖的宮婢衣裙,發(fā)絲凌亂,只一雙水氤清亮的眼眸映著閃爍的火光,倒顯得愈發(fā)的亮了。 “我是大齊公主蕭令薇。你們……你們現(xiàn)在立刻護送我回營帳。” 幾名士兵聞言,面面相覷。 刀疤臉嘿嘿笑道:“公主?公主穿得也太磕磣了些吧?讓我聞聞,是不是還有馬糞味?” 說著,伸出粗黑的大手,摸向阿渺。 “別碰我!” 阿渺側(cè)身閃躲。 與此同時,一聲厲喝也在她的身后方響起:“別碰她!”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昏黃的火把光映之下,陸澂腳步蹣跚地急奔而來,身上的錦袍像是浸了水,下擺濕漉漉地貼在腿上。 “不……不許對公主無禮!” 玄武營的士兵不認得阿渺,卻大多認得陸澂,見狀皆神色微變,躬身行禮,“世子?!?/br> 陸澂微微偏過頭,將高高腫起的半邊臉頰藏到陰影里,朝著阿渺揖禮,“殿……殿下沒事吧?” 阿渺沉默一瞬,緩緩搖了搖頭。 玄武營的士兵彼此交換了個眼色,當(dāng)中較為機靈的一人,趕緊表態(tài)道:“都是誤會!誤會!要不屬下等現(xiàn)在就護送公主回營?” 阿渺警覺后退。 “我不用你們送了?!?/br> 她側(cè)過頭,看了眼陸澂,“陸世子,你能送我回去嗎?” 此時此刻,她思緒繚亂,滋味雜陳。 宮人們在軍營里的種種境遇、士兵們肆無忌憚的言談、還有她自己對慶國公由來已久的畏懼……交織到了一起,堵塞在了心頭。 乍然見到陸澂的一瞬間,阿渺既感到脫離險境的釋然,又難免不把對慶國公和玄武營的感受投影到他身上,生出了幾分忌憚與厭惡。 可比起那幾個士兵,陸澂又顯然更值得信賴一些。 而且,讓他送自己回去,還能把他交給五哥來處置,盤問有關(guān)他父親的事…… 陸澂摒退幾名士兵,留下火把,自己舉在手里,為阿渺照明道路。 “殿……殿下請?!?/br> 阿渺步履躑躅地跟著陸澂,朝山坡上走了一小段,忽而記起什么,頓住腳步,“你等一下。我先把這只鳥兒放了。” 她調(diào)轉(zhuǎn)頭,提著鳥籠,快步走到坡下的水岸邊,蹲下身,打開了鳥籠的小門。 “這里水草豐茂,比在籠子里好?!?/br> 阿渺小心翼翼地把翠鳥捉了出來,摸了摸它的腦袋,“你也別怪安思遠。他把你捉來送給我,定是覺得你跟著我可以吃得好、玩得好,我們兩個都能開開心心的。可惜……對不起了……” 不知道嬿婉和安思遠他們可安好?千萬,別也遇到危難…… 阿渺嘆了口氣,再次輕觸了下翠鳥頭頂?shù)能浢?,有些依依不舍地松開手,用掌心托住翠鳥的兩只小爪子,慢慢舉高。 原本有些無精打采的翠鳥撲扇了一下翅膀,在阿渺的手掌上蹦跶兩下,發(fā)出啾的一聲鳴叫,緊接著迅速撲打羽翅竄起,極快地飛向夜色中的河面,消失無蹤。 皎若玉盤的一輪明月,倒影在潺潺的河水之中,映著起起伏伏的粼光。 阿渺望向翠鳥消失的方向,默默地站起身來。 陸澂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她的身后,手里的火把幾近燃盡,搖曳著明滅交替的光影。 “那鳥……是安思遠送給殿下的?” 阿渺轉(zhuǎn)過身,抬頭望著陸澂,點了下頭。 陸澂垂下眼,“殿……殿下既然喜歡,為……為何不留下?” 阿渺沉默了會兒,鼓了鼓面頰,笑得有些微弱。 “我喜歡它,可它未必喜歡留在我身邊。鳥兒既然生作了鳥兒,就應(yīng)該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間,而不該被困在籠子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