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蕭景濂也被嚇到,連忙吩咐左右,讓侍官幫著王迴、將陸澂扶了出去。 人退去了殿外,下了玉階,隱隱都還能聽到不斷的咳嗽聲。 太后忍不住開了口,對身旁的女官叨念起來:“我就是說,那孩子身上定是有病根沒清好!”搖了搖頭,嘆了聲,“也是個可憐的!身子那么弱,卻偏偏生在了慶國公府……” 主位上的蕭景濂,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意興闌珊,視線掃視一圈,“這題目,尚且沒論完吧?” 轉(zhuǎn)向身旁的竺長生,“剛剛陸世子說的無上正真道,法師當作何解?” 竺長生合掌道了聲“阿彌陀佛”,卻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陸澂最后的那個問題,是要他在佛家的“道”、和道家的“道”之中,選出一個“無上正真道”。 竺長生對道家理論并不十分了解,且面前的這位中原君王,既尊佛也崇道,怎么答,似乎都有觸怒君王的可能…… 殿內(nèi)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凝固起來。 這時,一直靜坐觀戰(zhàn)的蕭劭,執(zhí)麈在手,緩緩開了口: “易辭有言,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敬佛者通達二諦,修道者以無為而為,俱是依道而行。劭曾聞僧者言:‘諸法本無,為第一義諦;所生萬物,名為世諦’。如來興世,以本無弘教,所以僧者常言‘諸法本無’、‘一切諸法本性空寂’。 ” 他向竺長生微微頜首,“法師可聽過道者‘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之說?天下萬物,皆以有為生,以無為本,這根本之意,與佛法可謂殊途同歸。” 蕭劭模樣生得俊秀,舉止又十分溫文貴雅,淺淡笑言間的一番話,靜謐和緩,不疾不徐地駁了適才陸澂的詰問,也替竺長生解了難題。 竺長生暗松了口氣,雙掌合十,“善哉善哉,正是四大從空而生矣。”轉(zhuǎn)向蕭景濂,施禮道:“五皇子悟性高深、精通佛學,實乃皇室之福?!?/br> 然而蕭景濂看了眼兒子,卻沒再接話,重新又選了個題目,令眾人再議。 蕭劭寂然而坐,執(zhí)麈垂目,默默地彎了下唇角。 第6章 她故意戲弄你? 阿渺從釋心殿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困乏的不行,小嘴不停地打著呵欠。 程貴嬪此時,還在望月臺上陪皇后用宴。蕭劭吩咐內(nèi)侍傳來肩輿,自己把阿渺送回了水閣。 進了寢廂,由侍女服侍著洗漱完畢,阿渺突然又覺得不怎么困了,在榻上擺弄起了玩偶。 水閣清涼,夏夜里宮人們將臨水的窗戶打開,引池上清風入內(nèi),伴著荷香蛙鳴,甚是爽人心脾。 臥榻四下,外罩三層鮫紗帳簾,內(nèi)罩繡有嵌寶石金線薔薇的織錦帳,帳內(nèi)熏著香,榻上逐次擺放著布娃娃、布老虎、布兔子…… 蕭劭坐在榻沿,由著阿渺玩了會兒玩具,然后讓侍女熄了燭火,哄著阿渺道:“夜已深了,你先睡覺,明日再玩?!?/br> 阿渺借著窗外透入的一點點月光,找到自己的小布老虎,抱在懷中,問蕭劭:“五哥,你說安嬿婉明日會來嗎?乳娘明明說她今天就會到的,可我等了一晚上,她都沒來?!?/br> 蕭劭摸了摸阿渺的頭,“會來的。聽說這次,靖遠侯夫人和世子也一同來,許是路上耽擱了?!?/br> 阿渺聽他提到“世子”,不禁想到陸澂,揚了揚小臉,獻寶似的說道: “五哥,我今晚見到慶國公家的世子,對他可客氣了,還給他夾菜吃了的!” 蕭劭聞言笑了笑,沒有接話。 阿渺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嘟了下嘴,聲音軟軟糯糯的似有些委屈,“人家特意聽了五哥的話、依著五哥教的做事,五哥你怎么也不夸夸我呀……” 蕭劭心中沉悶的重負,卻因為阿渺的話、而驀然有些壓低,抬眼望了望被夜風吹鼓的紗帳,好半晌,才淡淡地笑道:“好,阿渺最聽哥哥的話,哥哥心里很歡喜?!?/br> 阿渺抱著小老虎,沉默了會兒,似是覺察到什么,撐坐起身,望著蕭劭。 “五哥你怎么了?” 到底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一丁點兒的情緒變化、都是瞞不過的…… 蕭劭扶阿渺重新躺了回去,自己也臥到榻沿上,抬手將手背搭在眼前,寬大的紗衣衣袖輕輕垂落。半晌,低低開口道:“哥哥沒事。只是覺得有點累了。” 阿渺聽他的話、依著他所教的行事,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處處依照父皇的喜好行事,小到衣飾裝扮、大到言談舉止,苦學實則根本就不喜歡的佛道玄學,卻依舊、還是博不到父親的一聲贊。 若說父皇不喜歡自己,也似乎不是。 該有的尊榮與賞賜,從來不缺。 可每每自己做得最出色的一瞬,他卻總能感覺到,父皇是不喜的。 就如同今晚,他旁征博引、機辯周全,又主動替法師解圍,化解尷尬,可最后依舊沒有恩賞、沒有贊嘆、甚至沒有一句評價…… 阿渺感覺到五哥的沉默,側(cè)頭去望他,卻因他拿衣袖擋住了臉、看不清神情。 她放下小老虎,伸手拽住蕭劭的一截袖子,朝他依偎過去。 “五哥最好了!阿渺的五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今晚跟那個西域法師談玄,就數(shù)我五哥說得最好!連法師都親自稱贊了的!阿渺雖然聽不太懂,可一直數(shù)著,三哥統(tǒng)共只答過兩句話,蕭令露也只說了兩句,唯獨五哥你說的最多、最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