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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倚在祖母胸前,垂低了小腦袋。 太后上了年紀(jì),難免有些話多啰嗦,瞧完了孫子孫女、一一叮囑完畢,又微瞇著眼,朝著躬立一旁的內(nèi)侍官身側(cè)望了一眼,詢問左右,“那邊那孩子……是誰啊?” 眾人循著太后的目光望去,只見陸澂垂著頭、站在了侍官和殿柱之間的陰影之中。 女官向太后稟道:“回太后,那是慶國公府的世子。” 陸澂的母親王氏,是太后的同族侄女。出于這層原因,皇后讓人也把陸澂給領(lǐng)進(jìn)了釋心殿。 太后聞言,連忙招手,叫陸澂喚到近前,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失望。 “這孩子,小時候明明長得像他母親,漂漂亮亮的,怎地如今五官都長變了?跟個小包子似的……” 旁邊站著的幾個孩子,聞言都有些憋笑。 蕭逸更是強忍不住,“噗”的一聲,噴出笑來。 太后耳背,倒不曾留意到旁人的反應(yīng),繼續(xù)盯著陸澂瞅了會兒,對女官吩咐道: “瞧這孩子,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你記得找人去給慶國公的夫人傳個話,叫她別給孩子喂太好了。過猶不及!” 女官聞言沉默一瞬,傾下身,輕聲提醒道:“娘娘許是忘了,國公夫人已經(jīng)病了很久,如今國公府都是大小姐在主持內(nèi)務(wù)。” 太后愣了愣,半晌,記了起來,“哦,哦,是了,我都差點忘了!” 頓了一頓,又嘆了口氣,“錦霞那丫頭,也是個苦命的。明明幾年前就跟裴家訂下了親事,這頭又要照顧母親、又要照顧弟弟的,何時才能出嫁?上回裴氏的太夫人去般若寺禮佛,好像還跟我抱怨過,說慶國公常年不在京中、一直住在南疆那個側(cè)室的府里。錦霞那丫頭,放心不下國公府沒人照料,非說要等到她弟弟也訂了親,才肯出嫁……” 太后又抬眼去看陸澂,搖了搖頭,“可瞧著這孩子個子也不見長的,比我們六郎還矮了一大截,哪兒那么快就能訂親的?” 陸澂垂首立在太后的面前,一直一動不動。 可即使不抬頭,他也能感覺到,有無數(shù)道譏誚的視線,正在自己的身上、臉上刮擦著……讓他,快要透不過氣來。 太后卻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的家事。 他久病臥床的母親,寵愛側(cè)室、常年不歸家的父親,還有因為他而犧牲良多的jiejie…… 他很想開口說些什么。 可又,根本無從辯駁…… 陸澂下意識地抬了抬眼、想要抑制住眼角濕意的涌出,目光卻撞上了被太后攬在身前的阿渺。 她正望著他。水氤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 那里面,并沒有他臆測之中的譏誚與嘲諷,而是淡淡的一抹憐憫,靜謐的猶如月上流云,微拂而過。 不知為何,卻令得他,愈發(fā)地難受起來…… 這時,有位少年從世家子弟的席位起身,匆匆行至太后跟前,跪禮起身,含笑說道: “娘娘不必為阿澂cao心,他雖比其他孩子長得慢些,但腦子聰明、讀書也用功,每日從太學(xué)下了課回府,還要跟著神策營的仇將軍學(xué)習(xí)兵法策略。上月他在沙盤上演練陣法,連軍中第一謀士許先生都贊嘆不已,說他極擅機變!” 阿渺望向說話的少年,認(rèn)出他是王氏的小三郎,名叫王迴,是太后的侄孫。 王迴將陸澂拉到一旁,一面向太后撒嬌似的說道:“娘娘剛才說要給阿澂訂親,怎么不也想想我這個親侄孫?我可比阿澂大好幾歲,按道理合該先考慮我的婚事不是?” 太后一向喜歡王迴伶俐有趣,聞言笑道:“你這猴兒,當(dāng)著弟弟meimei們說這話,也不嫌丟臉!你表弟是慶國公府的世子,將來要承襲爵位的,能跟你這個渾小子比嗎?” 王迴不依不饒的,又插科打諢了一番,逗得太后不住發(fā)笑,漸漸也就忘了再向陸澂問話。 坐在主位上的齊帝蕭景濂,突然朝這邊望了過來,略略提高了些音量,發(fā)問道: “剛才是誰說極擅機辯啊?” 蕭景濂酷愛佛道經(jīng)文、風(fēng)雅美物,行事作派不似帝王,倒更像清談名士。他一向秉承道家“無為而治”的理念,認(rèn)定“兵者不詳之器”,對征戰(zhàn)殺伐之事完全不感興趣,適才將王迴所說的兵法“機變”、聽成了談玄者的“機辯”…… 圣上既然發(fā)了話,侍官連忙過來,將陸澂和王迴帶去了御座前。 太后見狀,索性讓余下的孫兒孫女們也跟了過去,“去吧,都去聽聽高僧講經(jīng)!” 阿渺從祖母跟前彈起身來,身手敏捷,搶先坐去了五哥蕭劭的身邊。 蕭劭今夜穿著一件寬松的月白錦袍,外罩薄如蟬翼的珠色紗衣,見到阿渺擠坐過來,垂眸微笑,將手中麈尾、從右手換至左手,不動聲色地給她騰多出了一些位置。 六皇子蕭逸卻是暗暗叫苦,果斷地?fù)尩阶罱锹涞奈恢茫椭^、縮著身,唯恐被父皇瞧見,點名要他發(fā)言…… 第5章 讓你跟那和尚辯 蕭景濂這段日子因為北方叛亂的事,情緒一直不大好。好在前日得了位冰肌玉骨的美人、今夜又聽高僧講解了一番因果緣法,淡忘了朝政上的煩心事,精神狀態(tài)好了不少。 他倚著憑幾,環(huán)視座下眾人,揮麈輕點、閑淡而笑,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