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回過頭，樹蔭落到臉上，倏忽之間，大黃狗驚叫一聲：“表妹，你臉上！”

    “嗯？”她抬起手，臉頰上居然濕漉漉的。小狐貍抬起頭，去尋雨的痕跡，可天空晴朗，萬里無云，哪有雨呢？

    眼睛里流出水來。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擦拭。怎么回事？為什么呢？

    盡管小狐貍自以為放棄，但她并不知道，在那之后，九尾狐妖仍然成為了眾人眼中除魔的英雄。

    漆黑的塔轟然倒塌，連同魔物的尸首一并被摧毀。

    稗巴的王室聲淚俱下，傾訴被魔頭侵占的歷史，為曾因妖身受人低看的九尾狐妖正名，甚至將其拜做神明。

    吃吃喝喝，沒事干時(shí)修煉，舒舒服服睡覺，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

    小狐貍?cè)フ冶砝牙寻菽?，臨上山時(shí)變作人身，換了身紅顏色的衣服。前幾日連夜下過雪，白雪皚皚，踩上去時(shí)有松脆的聲響。

    她太久沒出過遠(yuǎn)門，外面煥然一新，已大變樣了。

    她走葉下穿過，路途中的池水結(jié)了冰，有幾個(gè)孩子正鑿開冰面玩耍。他們唱著動(dòng)聽的歌，邊吟誦“今夕何夕兮”邊手舞足蹈，好不開心。小狐貍遠(yuǎn)遠(yuǎn)看著，也不走近，就只是偷偷地笑。

    那池塘仍有活水進(jìn)來，涓涓細(xì)流，由巖壁落下來。

    孩子們終究還是看見了她，膽子也大，叫嚷著問：“你是妖不是？”

    “自然不是，”她理所當(dāng)然地撒謊，又笑，“為何說我是妖？”

    “這山上有不少妖呢。你長這么漂亮，看著便像妖?！币粋€(gè)小男孩道，“上次我迷路，還是一個(gè)烏鴉精送我回去的。我娘特意倒了茶謝謝他?！?/br>
    他這樣直白，旁邊孩子也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惹得小狐貍好奇：“你們不怕他作惡么？”

    “起先是怕的，可他都幫我了，自然是善妖！有什么好怕？又不是從前了，別那么古板。妖也有修成正果的呀?！?/br>
    反而是小狐貍吃了一驚。

    她想，“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莫過于此。她這般孤陋寡聞，當(dāng)真是要小心，跟不上潮流，別到時(shí)候上大街去，叫人識(shí)出破綻。

    “我爹說了，大多妖還是壞的。”

    “你跟我家狐仙娘娘的畫像好生相似啊?！?/br>
    “好冷啊，咱們不是來釣魚的么？”

    幾個(gè)孩子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你是外鄉(xiāng)人吧？”又有另一個(gè)孩子搭話道，“這樣的天，來游玩的么？”

    小狐貍實(shí)事求是地微笑：“我是來探親的。”

    “可惜！這大冬天的，也沒什么好玩。”

    有個(gè)小女孩說：“待到初春再走吧。到時(shí)候雪融了，瀑布一定很漂亮。”

    “瀑布？”小狐貍好奇地問。

    孩童稚氣的聲音在銀裝素裹的林間回蕩：“嗯，就是這里。等天暖和了，便會(huì)有瀑布。周圍林間還有蝴蝶飛來飛去，可美了呢?！?/br>
    “是么？”小狐貍感興趣地笑了，抬起頭來。她看著如今還干涸的溪谷，不由自主地遐想那副美景。

    有那么一瞬間，她似乎想起了誰，那使得她胸前傳來幻肢般的異樣感，不過，即便遲疑了一下，她也還是沒記起什么來。既然無法一下想起，想必也不會(huì)是什么要緊的東西。

    小狐貍無憂無慮地笑了，回答孩子們說：“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追溯到她最后一次落淚的那一日。被慕澤刺穿心之后，玉揭裘沒有立即死去。

    他原本想過要做些什么，至少最低限度的自保與還擊。但在看到慕澤那雙悟道的眼睛時(shí)，他便明白了，殺了其他人，便由他背負(fù)他們的孽債，這樣的自己是絕不可能善終的。

    每一次想要改變天命，他都會(huì)墜入更深的深淵。

    垂死之際，他靠在門邊，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晨曦。黑夜消退，白晝再度降臨。原來那樣的美麗，過去的他什么都感覺不到，而如今，這易碎的美麗才融冰為水，滴落在他干燥陰郁的心里。

    原來這么美。

    他想起她在同樣的清晨離去，赤狐在斑竇皇宮金色的屋頂上幻化人形。那日的風(fēng)那樣凜冽，太陽卻很溫暖。流動(dòng)的云，發(fā)燙的心。她回過頭看他。為了彌補(bǔ)前三次的苦痛，他說了太多謊，而這些謊也筑成他的墳塋。

    血流得太多，蔓延到了誤入的日光。

    慕澤走上前去，知道他大限已至。魔頭變回了少年，鋒利、脆弱又可悲，他在生命的最后喃語。

    幾百年內(nèi)唯一得道的上仙俯下身去聽。

    想叫“絨絨”，又或者念一聲“狐貍”，但玉揭裘想起她剛剛才說不愿與他結(jié)緣。

    到最后，他什么也沒說。

    作者有話說：

    重新寫了三年前的梗的變體，加入了一些更有意思的內(nèi)容…………

    我好滿足……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huì)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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