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爺子回了醫(yī)館知道賀靈來了相府，又遲遲未歸，親自來了相府接人。

    萬之褚親自送賀靈出去，路上才問道：“賀姑娘還未說她腿上的傷是什么打的？”

    賀靈遲疑了許久才看向萬之褚，“相爺就不可以當做不知道嗎？”

    “不能。”

    看萬之褚那樣子，是非知道不可，她低聲道：“傷就是棍子打的，這就是俗話說的打斷腿，這世上，人販子會這么做，青樓里也會這么做，六娘子不幸遇到了誰，我坐了半天不敢問。”

    第6章

    ◎你那么想知道可是因為心疼我？◎

    賀靈這話，像是冬日里的驚雷直直的降在他的頭頂，一瞬間他四肢百骸都被擊得粉碎，動彈不得。

    “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冰冷低沉，表情陰鷙，賀靈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冷顫，朝后面退了半步。

    她急忙擺擺手，“我這只是推測，不一定就是真的?！?/br>
    賀老爺子在不遠處揚聲喊了一句：“賀靈，走了！”

    聽到爺爺?shù)暮奥暎R靈感覺聽到了救命符一樣，她扛著醫(yī)箱飛快的跑下臺階，朝賀老爺子跑去。

    上了馬車，賀老爺子看著咋咋呼呼的賀靈，神色凝重：“萬之褚剛才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爺爺你別擔(dān)心?！?/br>
    賀老爺子分明不相信，賀靈只好解釋道：“生病的是李六娘子，剛才他是問我六娘子的病情?！?/br>
    “李棠？”

    賀靈點了點頭，“嗯?！?/br>
    “她怎么在這煞神府上？”

    賀靈沒有說李棠成為萬之褚的姨娘一事，她以為外面都無人知道，所以沉默著，賀老爺子看她這模樣叮囑道：“你離這姓萬的瘋子遠一點?！?/br>
    “靈兒知道?！?/br>
    她以往只聽說過萬之褚的種種傳言，并未接觸過，若不是剛才他最后那一下，她還覺得這人也不似傳言那般瘋魔，還好還好……

    好什么呀。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去問李棠，他會不會欺負李棠？

    心中隱隱約約生出了些許擔(dān)憂，馬車即將駛出相府門口的長巷，她掀開簾子探出頭回望去，只見萬之褚還站在剛才的位置，一動不動。

    黃昏的風(fēng)吹過，還帶著烈日留下的溫?zé)幔f之褚卻像是墜入冰窖，周身徹骨寒。

    李府抄家那一夜，寒風(fēng)凜冽暴雪紛飛，他踏進李府大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她的院子，李氏所有人都得下獄，但他早就和傅祁州說好了，事后什么賞賜他都不要，只要李棠歸他處置。

    可他踏進熟悉的院子，那院中除了一些年老的婆子，年輕的丫鬟和曾經(jīng)的護衛(wèi)一個不見，就連李棠，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不是李家其他人未動，他都懷疑李棠是早就料到了李氏這滅門之禍事，所以逃跑了。

    大雪天里追人是最好追的，只要她動就有足跡，就能被跟蹤到。

    可他瘋了似的將京城翻了個底朝天，各個城門口嚴查，也沒有找到李棠的蹤跡，這半年來他把能想到李棠會去的地方都找了，依舊沒有找到。

    直至昨日，她突然出現(xiàn)在鬧市中，她喊了她曾給他取的名字——楚執(zhí)？

    她喊的時候不是很確定，但還是喊了，他看到她完好無損的站在面前時，心間松了一口氣，腦海里卻想起她讓他滾的那天。

    他滾了，就再也不會回去了。

    哪里能讓她喊一聲就叭叭過去呢？

    所以，他讓人把她當做一個罪奴抓回來，他要將她后悔曾經(jīng)那么對他，他要將自己所受的痛都讓她受一遍。

    他太急了，急于平息心中的恨意，急于平息心中的恐慌。

    以至于他未曾問她一句，這大半年去了哪里？一個人經(jīng)歷了什么？

    萬之褚在院外站了許久才回去，將先前的情緒收得一絲未漏。

    不知是因為退熱了還是因為中午沒吃午膳，李棠突然感覺肚子很餓。

    廚房早就備好了晚膳，聽她說餓寶兒迅速就去傳了膳，直接就傳到東廂房來，都沒想起還有萬之褚。

    晚膳已經(jīng)上桌，萬之褚回來了，寶兒僵了一下，笑嘻嘻的問萬之褚。

    “主子，你今晚要在哪里用晚膳？”

    萬之褚一言不發(fā)在案幾旁坐了下來，寶兒心神領(lǐng)會，急忙在跟前擺上碗筷，幫忙布菜。

    兩人面對面坐著，想著早間的事情，誰也不開口說話。

    就這么沉默著吃完晚膳，寶兒帶人將碗筷撤了，兩人坐在空蕩蕩的案幾前，大眼瞪小眼。

    最終還是萬之褚先開了口，“你的腿怎么回事？”

    李棠啊了一聲，隨后裝作若無其事的回過神來，“摔的?！?/br>
    萬之褚皺了皺眉，繼續(xù)問：“在哪里摔的？”

    “就在山上?！彼f著見萬之褚臉色難看，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就踩空了摔下去摔的，沒傷到骨頭?！?/br>
    “哪座山？”

    李棠見他難纏，沒好氣的回道：“這我哪里記得哪座山？”

    “到底是什么樣的山，人在上面踩空了摔一跤，只摔傷腿？”

    萬之褚這話，終是讓李棠臉色微變，她抿了抿唇，眼下平瀾無波：“就是巧了呀，沒磕到頭沒磕到胳膊，比較幸運?！?/br>
    萬之褚的心一墜再墜，她這謊言，恰好十之八九的證實了賀靈的猜測。

    那雙腿都不能看了，她還覺得幸運？要擱以前，被蚊蟲咬一口傷了皮膚她能氣一天，現(xiàn)在這樣竟然覺得幸運了？

    “你覺得幸運？”

    他挑著眉，盯著她，只見她也靜靜的望向他，秋水明眸，內(nèi)有星光流傳，讓人沉溺其中難以自拔，正想移開眼時，聽見她輕聲道：“是啊，我覺得幸運?！?/br>
    “我還活著，還能找到你，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萬之褚坐著，身子瞬間繃緊，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不安。

    找他？若不是他命大，他早已經(jīng)去陰曹地府了。

    他輕笑了一聲，譏諷之意躍于臉上，“找到我是幸運？真是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李棠緩緩的耷下了眼簾，她確實覺得能找到他是最大的幸運了，她想借著他關(guān)心自己的時候說出來，可他沒有信，再多說已無用，沉默了一會兒她才淡淡說道：“那你就當笑話來聽吧?！?/br>
    萬之褚看著她這樣子，心中閃過一抹失落，只見她緩緩的杵著案幾起了身，“不過是一些皮外傷，過些天就好了，不用費心?！?/br>
    話音剛落下，只聽砰的一聲，她回頭一看，那矮幾已經(jīng)被萬之褚一腳就踹到了墻邊，撞到了墻上發(fā)出巨響，嚇她一跳。

    “是人販子打的還是青樓里的人打的，你最好說實話?！?/br>
    他像頭狼，一瞬間戾氣叢生，兇光畢露。

    李棠靜靜的望著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記憶中的男孩和面前的人判若兩人，她有些陌生，有些恍惚。

    “你為什么那么想知道？是因為心疼我？還是——”

    萬之褚看著她那陌生又恍惚的眼神，心中慌得厲害，張口就打斷了她的話，“心疼你？你以為你是誰？還是國公府的六娘子？好歹我現(xiàn)在也是當朝右相，就算是妾室也要清清白白，要是青樓出來的，我嫌臟！”

    話落之后，只見李棠氣得脖頸的青筋都露出來了，她冷冷的望著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在跟前停住之后，大概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上去。

    萬之褚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瞪向她，到嘴邊的話還沒說出口，李棠反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她的臉色陰沉，目光淡漠中透著淡定，萬之褚也氣得滿臉通紅，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要把李棠生吞活剝了一般。

    僵持到后來甩了句“你給我等著！”便摔門而去。

    看著消失的背影，李棠也緊緊的咬著牙，手卻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她有些后悔，她多艱難才活著找到他啊，她想跟他解釋清楚誤會，想跟他回到從前，想同他重歸舊好的，事情怎么會成這個樣子呢？

    他就那么恨她嗎？

    她緩緩的伸出雙手置于明亮的燈光下，她的掌心通紅，像是剛從鮮血中浸泡了出來的異樣，她忽然喊了一句：“寶兒。”

    寶兒急忙從外面進來，“姨娘怎么了？”

    “我要一盆水，要澡豆?！?/br>
    她的話中帶顫，似乎要得特別急，寶兒急忙去弄來，她將雙手泡在水中，搓上澡豆，使勁兒的搓揉，像是要將雙手上的皮給撕下來。

    她越洗越用力，還有些反胃作嘔，總感覺這手上的血腥味黏在她皮膚上了一般，怎么洗也洗不干凈。

    寶兒看著她這樣不是很對勁，面露擔(dān)憂，“姨娘，你沒事吧？奴婢再給你換一盆清水?！?/br>
    李棠猛然回神，她點了點頭，“換?！?/br>
    寶兒急忙換了清水來，她來來回回的洗了好幾遍，最后伸著手在燈光下反復(fù)照看，不紅了，好像也沒有鐵腥味了，才覺得是洗干凈了。

    寶兒收拾好東西回來見她還在照手，夸道：“姨娘這手生得真好看?！?/br>
    李棠并沒有回頭，只是細細的盯著自己這雙手，好看有什么用？用盡全力才能將那匕首刺進那惡人的脖頸，惡心的鮮血濺得她一手都是，洗了一遍又一遍依舊覺得這手上殘留著血腥味，怎么洗也洗不干凈。

    實在是太惡心了。

    第7章

    ◎主子讓姨娘晚上去別院。◎

    那天之后，李棠一連好些天都沒有見到萬之褚的身影。

    他也沒有回東廂房住。

    倒是那個叫梅香的姑娘生病好了，還特意來見了她，說是管家吩咐，要給她這邊安排幾個丫鬟婆子伺候。

    李棠讓梅香安排就行，梅香卻帶了不少人過來，讓李棠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