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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御史大夫 第32節(jié)

    烏發(fā)盤起,露出光光額頭,更顯得那月牙醒目,她一臉天真意氣悉數(shù)落到謝珣眼中,他心里微微一動(dòng)。

    這天,清點(diǎn)好行裝,謝珣帶著脫脫騎馬往春明門來,后頭,跟著自家馬車,他帶的人不多,五六隨從,二三庶仆,可謂是輕車上路。

    離開長安,往河北去,必經(jīng)灞橋這一關(guān)中要沖。灞橋道邊栽有柳樹,依依楊柳,離人心碎,詩人筆下寫不盡的纏綿別情。

    眼下,楊柳正密,遠(yuǎn)看一片翠色成煙,脫脫騎著棗紅小馬沿灞水奔馳,果然瀟灑。她腰肢靈活,雙腿修長有力,緊緊貼著馬腹,迎風(fēng)疾行,看一浩浩流水曲折蜿蜒而來,頓生豪氣。

    涼亭不遠(yuǎn)處,有一石橋宛如天塹,又似長虹破空,橫在視線盡頭,脫脫知道,過了這灞橋,就離開了長安城。

    御史大夫?yàn)樾渴?,出巡河北,皇帝雖沒有親自相送,但由首相文抱玉打頭,帶著御史臺以及京中五品官以上諸人前來,烏泱泱一片,都在灞亭下。

    此處離京三十里,文抱玉提前來到,在此相候,遠(yuǎn)遠(yuǎn)的,看那匹烏油油黑亮亮的駿馬在視線里乍然出現(xiàn),人聲驟起,紛紛起身,撣衣袍,正頭冠,過來迎接烏臺主。

    謝珣率先下馬,走上前,同中書令文抱玉拱手見禮,又一一回禮,往亭子里落座。這種場合,脫脫毫不起眼,很快被擠到一旁,跟并不相熟來自禮部的使者到末座埋頭苦吃苦喝,補(bǔ)充體力。

    師生紫袍在身,煞是奪目,文抱玉早將該交待的話說盡,此刻,不過將酒一斟,主持踐行,只剩些場面話。

    脫脫忙著往肚里塞東西,手忙腳亂,卻不忘跟禮部的人搭訕:“兄臺是……?”

    禮部這人忙把茶盞一擱,一讓手:“在下薛宏,主客司當(dāng)差,現(xiàn)為職事郎。”

    主客司啊,脫脫琢磨起來,那是相當(dāng)清閑,朝廷里各處衙門,每天都等著塞進(jìn)來高門子弟、藩鎮(zhèn)親屬,這個(gè)位子,不過抄寫文牘,把節(jié)度使們的信函呈交給尚書省?;畈恢?,細(xì)心點(diǎn)就夠了。

    她摸不清對方是靠門蔭,還是走科考,看人眉清目秀很好說話的樣子,笑語盈盈道:

    “我叫、春萬里,是剛從典客署考進(jìn)中書省的藩書譯語,這回有幸跟著相公出使,幸會(huì),幸會(huì)?!?/br>
    無論走到哪兒,她都能跟人立刻攀上交情,交流得熱火朝天。片刻功夫,好似已跟薛宏成了骨rou兄弟。

    主座上,謝珣瞥到脫脫那一副笑得眸中燦燦,沒邊沒際的蠢模樣,心下也覺得好笑,面上卻是雙目凜凜,執(zhí)起酒盞,看著御史臺眾人:

    “諸位,此次出使臺中事務(wù)暫由裴中丞代領(lǐng),我雖不在,諸位也勿要放松怠慢,務(wù)必以裴中丞為首,聽他號令。此值國家危急存亡之秋,藩鎮(zhèn)林立,尾大不掉,邊民嗤嗤,不解圣意。諸位身居帝鄉(xiāng)雖不能策馬疆場,守邊御敵,然約束百官,肅清吏治,猶可圖之,望諸位切記國家安危,百姓禍福,我雖往河北,亦當(dāng)與諸位共勉。”

    幾案響動(dòng),人人已經(jīng)窸窣把酒起身,脫脫聞聲望去,只見謝珣眉宇間一派清風(fēng)明月,氣度高華,一張俊臉上滿是堅(jiān)毅之色,不可奪志。

    她目光凝結(jié),呆了一般看著被眾人簇?fù)淼闹x珣,一顆心,忽跳的惶急,仿佛這一刻謝珣成了神祗,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卻又不辭勞苦奔波人間。

    她捏著酒杯,心里不禁暗道:我也會(huì)不負(fù)相公所托。

    果然,御史臺一干人紛紛作揖應(yīng)和,聲音清亮,很是壯觀,眼見要辭行,脫脫見文抱玉折了一枝綠柳過來,送給謝珣,謝珣眉眼一低,說:“老師勿要掛念我。”

    脫脫正看得出神,卻見文抱玉朝她招手,她一愣,先是看看謝珣,詢問的目光在他身上亂轉(zhuǎn),謝珣微一頷首,她忙整整衣冠,走到文抱玉眼前施禮:

    “文相公?!?/br>
    文抱玉微笑,眼角有細(xì)細(xì)的紋路:“我聽說,你熟知河北風(fēng)俗,又精通藩語,此一行,是去吊唁,朝廷為的是求同存異。謝臺主雖貴為相公,可對河北風(fēng)俗不見得感同身受,我聽李丞夸贊過你,希望你這回能見機(jī)行事,有謝臺主思慮不到的地方,多提醒。當(dāng)然,大局還是謝臺主擔(dān)著,河北無異于虎xue龍?zhí)叮M銈兡懿回?fù)圣人托付,平安歸來?!?/br>
    文相公說話輕柔,聽起來,真是讓人如沐春風(fēng)呀,脫脫眼瞅著他人到中年依舊不失美男子風(fēng)范的一張臉,滿口答應(yīng),腦子里卻對他那位美人尖夫人怨氣叢生:

    不要臉。

    所以,在翻身上馬同這一眾人辭別后,忍不住問謝珣:“你老師真像塊美玉,年歲越久,越冒著油光。”

    聽她四六不著調(diào)地拍馬,謝珣蹙眉:“你什么意思?老師還冒起油光來了?”

    脫脫詞窮,不知該怎么表述好,眼睛亮晶晶的,嘴硬說:“反正文相公很油,比臺主好相處多了?!?/br>
    怎么聽,都不像是好話了,謝珣睨她,迎著夕陽,她那張小臉酡紅一片像海棠般明媚鮮妍,菱唇微翹,在那滿嘴胡言亂語。

    “我哪里不好相處了?”謝珣譏誚問,脫脫卻置之不理,而是擰著眉頭,“你老師沒有休了那個(gè)夫人嗎?”

    “沒有?!?/br>
    脫脫蓮萼般的小臉倏地起了層殺機(jī),哼道:“為什么不休?云鶴追那種人怎么比得過文相公?你沒告訴你老師是不是?”

    謝珣表情微妙一頓,沒有說話。

    “呸,死要面子活受罪,”脫脫啐了一口,“你怕傷了你老師的心,可是,這樣就放縱了做錯(cuò)事的人呀。你不知道,你的師母在云鶴追身子底下扭來扭去,跟大白蛆一樣,把云鶴追那個(gè)小人吹捧得天花亂墜,云鶴追可得意了,跟撲棱蛾子似的,要上天?!?/br>
    謝珣聽得心頭不快,眸光鋒利:“有些事,不是你這樣直來直去處理的?!?/br>
    脫脫手里也折了根柳枝,一揚(yáng)手,輕飄飄拂過謝珣肩頭:“我打你,你再看不起我!”

    謝珣忽的冷下臉:“你做什么,這么多人看著呢?!?/br>
    真虛偽,脫脫眼波在他身上這么一流轉(zhuǎn),紅唇一撅,像是個(gè)吻,她故意道:“等晚上到驛站,我要跟謝臺主一起睡?!?/br>
    長安派了謝珣做宣慰使,詔令一出,河北皆知。

    但朝廷具體要怎么跟成德談,魏博卻已經(jīng)了如指掌了。

    節(jié)帥府后院里,云鶴追在燭光下看著那份名單,天子使團(tuán)的名單,瞧到春萬里三個(gè)字時(shí),他笑了。

    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娼婦嗎?

    目光再往上移,謝珣兩字,如刀一樣往眼睛里直直扎來,云鶴追轉(zhuǎn)動(dòng)輪椅,手一勾,一個(gè)嬌艷無比的美人便半赤著身子坐到了他腿上。

    “取悅我,我高興了賞你兩枝金釵。”他扶著美人的細(xì)腰,不知怎的,腦子里突然就閃現(xiàn)出脫脫那張動(dòng)人小臉。

    一陣放縱后,云鶴追直接把懷中人推到地上,對著顫抖不止的美人笑了笑:“你不行,換個(gè)人來?!?/br>
    外頭書吏早趴門外聽半晌動(dòng)靜里,嘴角噙笑,看起來文秀的公子,原來根本不是廢人。

    這人自來了魏博,不知跟節(jié)帥徹夜長談了什么,再之后,光明正大出入節(jié)帥府,招搖得很,一夜之間就仿佛成了節(jié)帥的心腹幕僚。

    篤篤篤,書吏叩了叩門。

    云鶴追正由著奴婢給自己擦拭下、體,他兩頰微紅,剛從情天欲海里褪卻出來:

    “進(jìn)來?!?/br>
    書吏心里雖對他有敵意,可臉上卻笑意不改,客氣說:

    “云公子,節(jié)帥有請。”

    第30章 、兩相處(10)

    使團(tuán)出發(fā)前, 已經(jīng)給沿途各驛站發(fā)去了文牘,通知接待諸事。過了灞橋,繼續(xù)東行, 本朝驛道四通八達(dá),十里一走馬,五里一揚(yáng)鞭, 尤其是要塞城都,迎來送來更是頻繁。

    驛站接到謝珣將至的消息,早已布置妥當(dāng)。一行人下了馬, 脫脫只見此處占地遼闊,門樓雄偉, 青石鋪階, 院墻錯(cuò)落有致。除卻辦公正廳, 另有給女眷住的別廳、牲畜廄、倉庫、酒窖等。驛站廣植桑竹,花木繁盛, 她隨手就掐了幾朵野茉莉,幞頭一摘, 別上一排。

    驛丞迎了謝珣,好一通張羅。脫脫則被婢子領(lǐng)到別廳,此間清幽, 樹冠濃密,一陣通堂風(fēng)穿來,好不涼爽。小婢子嘴甜人勤快, 領(lǐng)著脫脫,轉(zhuǎn)了一圈,將雜事一一回稟清楚,又將她貼身行禮送來, 輕重分類,才告退。

    果然是訓(xùn)練有素,見多識廣。

    脫脫一身的汗,先打了赤腳,到井邊汲水,一瓢舀滿,對準(zhǔn)一雙白生生的腳丫子兜頭澆了下去。

    啊,透心涼,臉上頓時(shí)開出個(gè)無拘無束的明媚笑容來,她樂得玩水。

    暮色深沉,脫脫泡了個(gè)熱氣騰騰的澡,把布滿風(fēng)塵的袍衫換下,交與婢女,自己則把包袱抖了個(gè)遍,翻來翻去,找出件寶石紅綾裙,穿在了身上。

    燭光幽暗,色澤倒不大顯亮,不好看,脫脫盯了會(huì)幾下褪去換上榴花紅。她對著銅鏡嘟嘴,朱唇一點(diǎn),鏡子里簡直成了一片松火紅。又呵開花鈿,朝眉心處一貼,不忘在眼尾用小拇指勾了抹胭脂,似醉非醉,暈出一片媚人酡色。

    飯菜是御史臺雜役吉祥送來的,他人麻利,羹湯餅粥魚菜,一個(gè)托盤就給全端進(jìn)來了。不意脫脫盛裝打扮,只覺一屋子如明珠生輝,花團(tuán)錦簇的,吉祥看愣了,回過神,忙說:

    “請,請官人用飯?!?/br>
    “臺主呢?”脫脫渾然不覺,只生氣謝珣都不和她一道吃飯。

    吉祥掩飾了自己的失態(tài),避開眼,尷尬說:“臺主在正堂?!?/br>
    “他吃飯了嗎?”

    “臺主和幾個(gè)郎官一道吃的,用過了?!?/br>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泵撁摎夂艉舻匾慌ど?,對向銅鏡,忿忿一抬胭脂盒子,粉簌簌撲落,模糊了鏡中人。

    猶不解恨,手背在唇上一陣狠擦,下半張臉頓時(shí)花了。云鬢綠,蠟燭紅,脫脫托著一張薄妝桃臉對著鏡子出神:

    真煩人,趕了足足百里的路,我大腿根都磨疼啦,你都不來看我……跟幾個(gè)大男人在一起吃飯很高興嗎?

    她畫了青黛眉,細(xì)細(xì)長長,鏡中人眉宇輕結(jié)了一層哀愁。實(shí)在無聊,衣襟一開,在雪胸前描了朵梅花,一筆一筆的,格外嬌美。

    “脫脫?”清明的嗓音響起,一道身影持燭臺來到了身后。

    脫脫回頭,見謝珣頭冠去了,紫袍換下,穿著雪白單紗,是個(gè)俊秀脫俗的貴公子模樣,神仙一樣,她一定睛,生生忍住想飛撲過去的沖動(dòng),賭氣說:

    “你來做什么,我要睡覺了。”

    謝珣低笑,看她口脂涂了半張臉,十分有趣,順手把燭臺擱下:“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睡的嗎?”

    倏地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脫脫哼道:“改主意啦,我不想和你一起睡了?!?/br>
    謝珣看她兩眼,笑道:“這樣啊,那我走了?”他又端起燭臺。

    脫脫再忍不住,提裙站起,飛撲過去一把抱住他腰身,燭臺都跟著一晃,蠟淚滾滾,謝珣眼疾手快丟了燭臺,問她,“燙著手沒?”

    “我都沒吃飯呢。”她委屈搖頭,一觸到他的人聲音就軟了。謝珣回身,把她往案前一領(lǐng),拿起雙箸,點(diǎn)了一點(diǎn):

    “你看,都是你喜歡吃的,有葷有素,不吃飯夜里餓醒又到處找吃的。”

    脫脫俯身先是一嗅,領(lǐng)口低垂,她那圓翹的小胸脯上宛若冰雪中綻了朵紅梅,謝珣看著,克制自己沒把手朝她衣襟里伸去。

    脫脫不知道自己在謝珣腦子里已經(jīng)是個(gè)光著的了,抬起臉,還是不高興:“都沒有酒。”

    喝了酒,她更不知是什么模樣了。

    “明天還要趕路,不宜飲酒。”謝珣督促她快吃飯,她小嘴動(dòng)起來,睫毛微微眨顫,在燭光里,秀挺的鼻梁變得幾多溫柔,喝一口魚湯,忽然對他說:

    “好鮮美呀!”

    說完,含了一口,身子就往他跟前傾去,她嘴唇溫?zé)崦篮茫@么一貼,謝珣自動(dòng)就張開了嘴,接住那口魚湯。

    “鮮美嗎?”

    謝珣情動(dòng),被她神出鬼沒的撩撥惹得燥熱,他不想那么快,有些事,他尚不確定,看上一個(gè)教坊女,這讓宰相世家出身的他內(nèi)心羞恥,她就是來克他的。

    這個(gè)時(shí)令,魚是新捕的,自然鮮,但哪里抵得過她的鮮?謝珣咬住了她唇,略顯粗暴,男人動(dòng)情的時(shí)候總有些猙獰的,脫脫抱住他,感受著他身上的陽剛之氣,她早熟,頭顱轟轟,被混沌的情,欲頂?shù)醚劬Χ几l(fā)熱。他身上的味道,怎么就這么好聞呢?

    兩人深吻著,脫脫免不了要哼唧,要撒嬌,像藤蔓纏住謝珣,牢牢攀附。

    衣衫半褪,她纖白的肩頭露出來,謝珣忽然就止住了她的動(dòng)作。窗下蟲鳴唧唧,星光燦燦,暑氣已經(jīng)沒那么重了,人卻guntang,他雙眸發(fā)沉,不作一語地盯著她,半晌才說:

    “你在平康坊,跟男人這樣玩過嗎?”

    表情嚴(yán)肅到極致,脫脫著迷地回望著謝珣,逆反地不行,他真是一本正經(jīng)呀,像在審案,她把細(xì)膩的臉蛋兒送到他掌心,示意他愛撫:

    “好哥哥,你說呢?我是平康坊的花魁呀,男人都喜歡我。”

    謝珣明明厭惡女孩子的這種浮浪勁兒,可她不,眉眼鮮嫩,帶著點(diǎn)孩子氣的調(diào)皮和天真,嬌憨十足,勾著他心尖最柔軟的那片地方。

    脫脫看他只是凝目,雙手把他一只手捧起,跪在他眼前,一根根吮他手指,不忘用一雙水媚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