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里的灰是清洗干凈了，可水潑出來，流得到處都是。

    齊映月抓著掃帚，看著流到腳邊的水，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忍住沒罵他。

    蕭十七若有所思看著齊映月的青色布鞋，眼神一直從腳底往上移，然后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說差了什么，總算明白了?！?/br>
    齊映月就當(dāng)他的自言自語在發(fā)瘋，拿掃帚掃起了地上的水。

    蕭十七把鍋搬進(jìn)灶房，大步走到她面前，搶過掃帚，仗著腿長手長，隨便亂揮舞幾下，水在滿院子散開。

    然后，他瀟灑把掃帚一扔，拍拍手說道：“好了，太陽大，地上的水一會(huì)就會(huì)曬干?！?/br>
    齊映月已經(jīng)習(xí)慣蕭□□刀闊斧又粗暴的灑掃，念他是公子貴人，沒做過下人的活計(jì)，不與他多計(jì)較。

    她做事細(xì)致，容不下哪里收拾得不好，拿起小掃帚，重新一點(diǎn)點(diǎn)清掃起來。

    蕭十七看得蹙眉，抱著手臂不悅地問道：“你嫌棄我收拾得不干凈？”

    齊映月頭也不抬地回答：“是?！?/br>
    蕭十七快被氣笑了，摩拳擦掌說道：“那我得讓你瞧瞧，這世上還沒有我做不好的事情?！?/br>
    齊映月順勢把掃帚遞給他：“那你來吧，記得了，地上的水被曬干后，不能留下一塊塊的污跡?！?/br>
    蕭□□話說了出去，再也收不回來，沉著臉喃喃自語說道：“以后再也不許做什么灰土菜，真是要命！”

    齊映月抿嘴憋笑，施施然去了灶房做午飯。

    熟練地舀了米淘洗干凈泡在瓦罐里，如今蒸飯的罐子換成了大罐，以前的罐子小了些，每次蒸的米飯都滿得快冒出來，否則不夠蕭十七吃。

    蕭十七喜歡喝湯，齊映月特意買了口大鍋，里面小火經(jīng)久不息，燉著一大鍋骨頭湯。不需再每餐都燉湯，平時(shí)吃湯餅煮菜時(shí)可以取用，喝湯也方便。

    切了咸rou丁，青蒜沫，念著蕭十七也不喜歡吃整顆的姜，齊映月把姜切成沫，只取其姜汁。

    鍋里放些許的油，先炒得出油散發(fā)出香氣，再淋些許的黃酒，將姜汁滴入翻炒出一會(huì)，再加些許的骨頭湯，煮開后放入洗凈的灰豆腐慢火煮。

    地里的青菜已經(jīng)老了，齊映月只取了其中最嫩的一塊芯，煮開水加鹽，放菜心在水中快速燙了之后撈起來。

    青菜去除掉微苦澀味，再加骨頭湯煮一會(huì)，不用加任何的調(diào)料，喝起來就鮮美得很。

    切了一小盤rou皮凍，加上蕭十七每次能吃一小盤的醬蘿卜，三菜一湯，借蕭十七的話來形容，勉強(qiáng)不寒酸。

    聞著灶房傳出的香氣，蕭十七進(jìn)了屋，左右打量著盛在瓦缽中煮好的灰土豆腐，狐疑地說道：“聞起來倒香，就不知道吃起來如何了。”

    齊映月微微一笑：“你既然懷疑，等會(huì)不吃好了呀?！?/br>
    蕭十七語重心長說道：“齊月亮，我覺著你阿爹說得對，以后不要做這些東西了，實(shí)在太辛苦，吃一嘴灰對你身體總不好?！?/br>
    齊映月瞪他：“啰嗦！”

    蕭十七悻悻走出去打水洗手臉，齊昇這時(shí)也從學(xué)堂回來，先與他打了個(gè)招呼，然后吸氣聞了聞，神色微頓，朝灶間小跑過去，看到煮好的灰土豆腐，眼眶驀地紅了。

    齊映月心中也不好受，勉強(qiáng)擠出絲笑容，說道：“阿爹回來了，我給你打水洗漱?！?/br>
    齊昇哎了聲，轉(zhuǎn)身往外走去：“我就在外面井邊洗洗?！?/br>
    齊映月已經(jīng)手腳麻利打了溫水，叫住他說道：“井水涼，阿爹仔細(xì)著生病。”

    齊昇接過水盆端出去，與手臉濕淋淋進(jìn)來的蕭十七遇上，見他好似臉色不大好，頓時(shí)有點(diǎn)莫名其妙。

    先前回來時(shí)跟他打招呼，他還笑著在回應(yīng)，也沒人惹他，怎地這么快就變了臉？

    齊映月也察覺到了蕭十七的不對勁，現(xiàn)在天氣熱起來，幾人回到了正屋用飯，他走進(jìn)來，一言不發(fā)奪過她手上裝著菜飯的食盒提了出去。

    等到齊映月收拾了下灶臺(tái)去到正屋，蕭十七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手搭在膝蓋上，正襟危坐著，見她進(jìn)來第一句話就是：“我以后也要用溫水洗漱?！?/br>
    齊映月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你要用溫水洗漱，自己去打水就是，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夠不著，犯得著這般生氣？”

    蕭十七臉色更加難看了，見齊昇已經(jīng)進(jìn)屋，倒沒再多說，只冷冷橫了她一眼。

    齊昇坐下來吃飯，今天他的情緒不太高，夾了塊灰土豆腐吃了，心情更低落了幾分，一顆顆夾著米飯，吃得心不在焉。

    蕭十七也沉默寡言吃著，他先試探著夾了塊豆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豆腐吸飽了湯汁，吃進(jìn)去比尋常的豆腐少了豆腥味，多了股無法形容的濃香。

    他看了眼齊映月，見她神色恍惚，垂眸思索片刻，將整塊豆腐默不作聲吃了下去。

    整餐飯難得安靜，齊昇沒再提及各路神仙圣人，蕭十七沒再提出各種見解，齊映月也沒再嫌棄他。

    唯一與往常無異的是，桌上的飯菜都被蕭十七吃得干干凈凈。

    吃完午飯，齊昇去了學(xué)堂，齊映月收拾清洗碗筷，蕭十七前去閑晃消食，只走了幾步就回到灶房，斜倚在門口，看著她忙碌。

    齊映月洗完擦干凈手，見蕭十七一瞬不瞬盯著她看，不由得沒好氣問道：“你又有什么事情？”

    蕭十七幽幽說道：“齊月亮，你與你阿爹還真像?！?/br>
    齊映月白了他一眼：“我是我阿爹的女兒，當(dāng)然與他像。”

    蕭十七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是說長得像，你長得與你阿爹只有兩三分相似，我是說性子真是一模一樣，你阿爹愛多想，你也一樣。齊映月，你阿爹待你阿娘數(shù)十年如一日，他怎地沒想著把你許配給如他那樣的人，你怎地又沒想著，要嫁給如他那樣的人？”

    齊映月冷著臉嗆聲道：“如我阿爹這般待阿娘的男子，天下僅此一人，你以為隨便就能遇得著？”

    蕭十七嗤笑，拉長聲音說道：“那是因?yàn)槟阆?！不過齊月亮，灰土豆腐吃起來是不錯(cuò)，以后不要再做了，瞧你一頭一臉的灰，哪有姑娘這樣不愛惜自己，快去洗一洗，換身干凈的衣衫，你擔(dān)心你阿爹生病，就不擔(dān)心你生?。俊?/br>
    齊映月原本打算去拿衣衫洗頭洗澡，快被蕭十七煩死，不耐煩說道：“要你管?！?/br>
    蕭十七冷笑：“我不管就亂套了，你若是生病的話，誰來做飯？少說廢話，你去拿換洗的新衣衫，我就辛苦些，去幫你燒熱水，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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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的文，就是太少了，一下就追平了】

    【飯桶還蠻貼心的】

    【已被征服心】

    【這應(yīng)該就是后面去京城的原因了】

    【飯桶也會(huì)照顧人了】

    -完-

    第二十章

    ◎無◎

    齊映月洗漱完出來，仍舊換上了自己的舊衣衫。

    蕭十七的臉黑如關(guān)公，不過齊映月只當(dāng)沒看見，晚上她用咸rou蒸了條鮮魚，他吃得滿意，臉色又緩和了許多。

    吃完晚飯后，齊映月飛快收拾好灶臺(tái)回了臥室，好讓齊昇以為她睡覺了，早些去齊母的墳前拜祭。

    齊映月吹熄了燈，認(rèn)真聽著外面的動(dòng)靜，待聽到大門輕輕合攏的聲音之后，她慢慢走出去等了一陣，然后跟著走出了門。

    天際掛著一輪彎月，淡淡清灰灑下來，給夜間的小徑蒙上了層輕紗。

    齊母的墳地在同里鎮(zhèn)西邊，離家約莫一里地左右的路程，她不疾不徐走著，待快到齊母墳前時(shí)，她看到遠(yuǎn)處墳前小小的燈盞，與墳前孤寂的身影，眼睛陣陣酸澀，默默站著發(fā)呆。

    其實(shí)齊映月也不明白，為何齊母過世這么多年，齊昇還能一如既往，對她念念不忘。

    上門說親的媒婆也不理解，曾背后嘀咕他榆木疙瘩，哪有男人如他那般癡傻的，有些男人前頭的剛下葬，下一個(gè)就迫不及待迎進(jìn)了門。

    身后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齊映月渾身一緊，忙回頭看去，見是蕭十七走了上來，不禁松了口氣，將匕首悄悄塞回了袖子中。

    蕭十七余光瞄了她的動(dòng)作，嘴角揚(yáng)了揚(yáng)，眼神看向齊昇的方向，淡淡地說道：“齊月亮，膽子挺大的啊，你大晚上來到墳地，難得一點(diǎn)都不害怕？”

    齊映月說道：“死去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令人害怕。你來做什么？”

    “那也是?！笔捠吒胶土寺?，揶揄說道：“我看你鬼鬼祟祟出來，怕你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跟著前來想要拉你一把。”

    齊映月白了他一眼。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蕭十七下巴朝齊昇那邊抬了抬，問道：“你為何不過去？”

    齊映月說道：“阿娘冥壽只阿爹獨(dú)自去，其他時(shí)候我會(huì)與阿爹一起去拜祭阿娘?！?/br>
    蕭十七說道：“那倒是，你阿爹養(yǎng)你不容易，得趁著你不在，在你阿娘面前訴訴苦。不過你阿爹挺難得，你阿娘去了這么多年，在你們鎮(zhèn)上，他續(xù)娶一房應(yīng)該不成問題，卻始終未曾續(xù)弦，齊月亮，你有沒有問過其中的原因？”

    齊映月輕輕搖了搖頭：“阿爹說是家貧，不想耽誤了別人。有人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估計(jì)阿爹是怕委屈了我吧?！?/br>
    蕭十七笑了笑，說道：“齊月亮，你有時(shí)候看起來很聰明，其實(shí)呢，你真是傻得透不過氣。”

    齊映月怒瞪過去，蕭十七沖著她笑，在月色下，他含笑的臉，像是盛放的曇花。她看得呆了下，僵硬地別轉(zhuǎn)開了頭。

    蕭十七輕笑連連，說道：“瞧你還不服氣，罷了，我也不與你計(jì)較，就大慈大悲開解一下你，省得你成日胡思亂想，把什么事情都攬?jiān)谧约荷砩??！?/br>
    齊映月冷哼了聲，移開兩步表示不屑，不過心中卻好奇得很，伸長耳朵聽。

    蕭十七腳步微動(dòng)，似乎不經(jīng)意靠近了她幾步，說道：“你阿爹與阿娘以前夫妻情深，等你阿娘去了，你阿爹也該花光了所有的心思，哪有心思再續(xù)一段。再者呢，沒有能好得讓他能有力氣再來一次的人，然后就到了今日。齊月亮，為何人說會(huì)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那是因?yàn)闇婧Ｎ咨揭呀?jīng)用盡所有的力氣，就好比沒見過的事情，見識(shí)過之后，就那么回事，也就沒什么興趣了。”

    齊映月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新奇的說法，怔怔說道：“那為何許多人對亡妻癡心不渝，寫無數(shù)的詩詞悼念，照樣不耽誤與后面的新人恩恩愛愛？”

    蕭十七似笑非笑說道：“你看看就得了，還真的相信?。空l會(huì)把心底最隱秘的事情拿出來說給眾人聽？齊月亮，好比你心中真?zhèn)牡氖虑?，你能說出口嗎？”

    齊映月回過神，機(jī)警地回答：“我沒有什么真?zhèn)牡氖虑椋阈菹胩孜业脑?。?/br>
    蕭十七悶笑不已，抬眉說道：“還真是機(jī)靈。不過你那點(diǎn)小心思，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猶豫不決，對著你那未婚夫婿，拿不起也不放不下，頭上懸著把劍，你裝作看不見，卻拼盡全力防備著，等到那把劍劈下來時(shí)，你能安全無虞躲開。齊月亮，你真是藝高膽大，又自找苦吃。你對我說一句軟話，我就幫著你解決了，省事又省力?！?/br>
    齊映月平靜地看著他問：“你怎么解決？殺了他嗎？還是殺了他全家？堵了悠悠眾人的嘴？這件事完了，我與阿爹又如何在鎮(zhèn)里生活下去？”

    蕭十七沒有回答，而是抱著手臂，繞著她左右轉(zhuǎn)圈打量，怪聲怪氣地說道：“喲，齊月亮。你這腦子想得夠遠(yuǎn)夠多，小嘴也厲害得很，怎地不在你那未婚夫婿面前兇，連多問一句都不敢？我看你就是欺軟怕硬，看我好欺負(fù)是吧？”

    齊映月鼓著臉頰，任由他兇神惡煞繞著她轉(zhuǎn)，半點(diǎn)都不讓步。

    蕭十七嗤笑一聲，高昂著頭不可一世說道：“我也就是不跟你計(jì)較，你真當(dāng)我怕了你。給我聽好了，我管死就管埋，既然你求著我出手管，我一定會(huì)管到底。同里鎮(zhèn)過不下去，你與你阿爹，就跟著我走，我保管能護(hù)著你們衣食無憂。”

    跟著他逃亡？齊映月翻了個(gè)白眼，剛要說話，蕭十七長臂一伸，溫?zé)岬氖终莆孀×怂淖?，把她夾下腋下，閃身躲進(jìn)了小徑旁的樹叢里：“別鬧，你阿爹來了。”

    齊映月忙停下掙扎，伸手去掰他的手，他低下頭看著她漲紅的臉，神色微微不自在，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飛快放開了她。

    等到齊昇經(jīng)過他們，拐過彎不見了人影，齊映月從樹叢里走出來，斜睨著他，把先前被捂回去的話說了出來：“呸。”

    蕭十七臉?biāo)查g沉了下來。

    齊映月冷著臉，繼續(xù)說道：“你總是說我傻，其實(shí)你也聰明不到哪里去。我們?yōu)楹我悖瑧?yīng)該跑快些回家才對。要是阿爹回去見家中無一人，深夜里孤男寡女一起不見了，又當(dāng)如何解釋得清楚？”

    蕭十七面無表情說道：“為何要解釋，清者自清?！?/br>
    齊映月冷笑一聲，說道：“我當(dāng)然是清者自清，因?yàn)槲覇栃臒o愧。不過蕭十七，這句話，你敢在你的妻妾面前說嗎？”

    蕭十七怪叫：“我的妻妾？我哪來的妻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