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睡覺嗎？”她輕聲問。

    “沒有，在屋里看電視呢，你去找她聊聊天吧，多說點以前的事給她聽，她現(xiàn)在糊里糊涂的，經(jīng)常分不清過去和現(xiàn)在?！?/br>
    “……嗯。”

    戚生生唇角緊抿，下意識輕著步子踏上老舊的木質(zhì)臺階，來到葉鳳琴的門口。

    房門虛掩，能聽見里面?zhèn)鱽黼娨暀C的聲音，昏暗的走廊上靜悄悄的，這點聲響很清晰，戚生生感覺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她是緊張的。

    從小到大，她都不怎么敢和這位奶奶說話，更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

    戚生生沒什么和長輩相處的經(jīng)歷。

    她輕輕推開門，半個身子在門外，探頭朝里看了看，只見葉鳳琴躺在床上，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消瘦不少，她眼睛半睜，模樣昏昏欲睡，聽到木門嘎吱的聲響，慢吞吞地看過來。

    看到戚生生的剎那，她兀地瞪圓眼睛，表情有些難以置信，低聲喃喃自語道：“阿望……”

    電視聲音掩蓋了她這一聲輕喚，戚生生沒有聽見，她拘謹(jǐn)?shù)刈哌M(jìn)來，在離床有半米遠(yuǎn)的位置停下，遲疑地叫了聲：“奶奶。”

    這聲奶奶將葉鳳琴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眨了眨干澀的眼，動作遲緩地戴上擱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鏡，看清了女孩的長相。

    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失望從眼底劃過。

    “你是……”葉鳳琴聲音低啞遲緩，仔細(xì)思索了一會才轉(zhuǎn)過彎來，“生生？”

    “是我，我是生生，我來看你了。”戚生生抿唇點點頭，讓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緊繃。

    葉鳳琴連忙指著床邊的矮凳，道：“快過來坐這，讓我看看你。”

    戚生生猶豫了兩秒，但見葉鳳琴此時虛弱年邁的模樣，仿若帶著一層可憐濾鏡，她便不再忸怩，走過去坐下。

    場面一時陷入沉默之中，這個位置，葉鳳琴可以更方便地打量她，戚生生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由垂下眸子，模樣乖巧又局促。

    “你怎么長這么高，昨天你和你爸回來吃飯的時候，個頭還不到他的腰來著?！比~鳳琴忽然開口，語氣里充滿了疑惑，仿佛真的很困惑，“頭發(fā)也長長了，之前明明扎起來就一小把，還沒我拇指粗，頭發(fā)黃黃的，沒營養(yǎng)，我還讓你媽給你沖芝麻糊喝?！?/br>
    戚生生心一頓，恍然地抬頭看她。

    葉鳳琴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fā)，皺眉道：“還瘦了好多，瞧著臉上都沒rou了，昨天的炸rou圓都白吃了，你媽也不知道怎么帶的孩子，瘦成這樣?！?/br>
    “漂亮了，比你媽還漂亮，從你生出來那天我就覺得你和你爸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大眼睛小鼻子，哪哪都一模一樣?！?/br>
    “哎，對了，你爸呢，沒跟你一塊回來啊？”

    聽到這句話，戚生生再也繃不住，心仿佛被人揪在一起，眼前泛起淚霧，視線模糊，她哽咽道：“他不會回來了。”

    “胡說。”葉鳳琴滿臉嚴(yán)肅地否定她，“你爸他昨天說了今天還來吃飯，他是最懂事的，絕對不會騙我?！?/br>
    眼淚像決堤的海嘯，不停地滾落下來，戚生生哭成了淚人，她不停地?fù)u頭，手緊緊抓著葉鳳琴的袖子，哭得躬起了腰：“他不會回來了，他再也不回來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不停地重復(fù)著這幾句話，不斷地將心里掩藏的傷疤揭開，看著它流血刺痛。

    葉鳳琴看她哭，抬起發(fā)皺的手擦去她落下的淚，嘴上還是不信，但語氣儼然已經(jīng)開始慌亂：“你這孩子別瞎說，你爸他肯定是出差了，很快就回來，他送我那月季我都不會養(yǎng)，他說過他會幫我照顧的?！?/br>
    “他肯定會回來的，這孩子從小到大都說到做到，他答應(yīng)我的！”葉鳳琴越說越激動，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給他打電話，阿望這孩子肯定是生我氣了，是我不好，我應(yīng)該再對他好點的……”

    戚生生抬起淚眼看向她，語氣染上質(zhì)詢的哭腔：“所以為什么呢？為什么不在他還在的時候?qū)λ命c，你知道他有多渴望你的關(guān)注嗎？你到底為什么啊？”

    “為什么……為什么……”

    葉鳳琴仿佛陷入了慌亂迷茫之中，她赤腳站在那抱住頭，擰眉滿臉痛苦，她的記憶像團(tuán)怎么也理不清的麻繩，纏繞在腦海里，一會蹦出戚望討好的臉，一會又蹦出死去老頭子冷漠的眼神，畫面雜亂交纏，她怎么也想不起來為什么。

    葉鳳琴再也忍受不了那些紛亂的記憶，急躁地在原地怒吼，動靜吸引了樓下的大伯母，她推開門看見房間里的景象，知道老太太是犯病了，連忙拿過柜子上的藥瓶，連騙帶哄地把藥喂了下去。

    戚生生被葉鳳琴發(fā)病的情形嚇到，一時忘了哭泣，呆愣地跟著大伯母一起扶著老太太上床，蓋好被子后，被她拉出房間。

    安靜的走廊上，大伯母嘆了口氣，顯然是習(xí)慣了，她拍了拍戚生生的肩膀：“嚇到了吧，沒事，別有心理負(fù)擔(dān)，吃了藥睡一會就好了?！?/br>
    戚生生臉色蒼白，訥訥地點點頭，等大伯母下去，她獨自一人走進(jìn)二樓的書房，瞧見里面沒有變化的擺設(shè)，不由一怔。

    戚望的東西早在陳雋離開時就全帶走了，戚生生本以為這間房遲早還會變成雜物間，可是沒想到竟然保留了下來。

    她緩慢地坐到床邊，四周寂靜無聲，腦海里回蕩著剛剛?cè)~鳳琴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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