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常氏聽聞殿下醒了，天還未亮便跪在寢殿門前，轟也轟不走，世子不想見她，下了幾百道旨意依舊無動于衷。

    寄明很不解，像這種背信棄義的人，既然殿下不想與常氏再有糾葛，何不交于江太后處理，也不用在聽到些閑言碎語。

    周知玄坐起，身體恢復(fù)的差不多大好，便順著寄明回答了他，“若是留在江太后哪，她會死?！?/br>
    “這種人死不足惜?！奔拿鲬嵢?。

    “而我要的是，常氏不能死，她安穩(wěn)的回到離陽宮，那些謠言便不攻自破。”

    “還換了個殿下仁慈的好名聲?！边@時懷月接過話。

    兩人相視一笑。

    構(gòu)陷成功不管事情真?zhèn)?，開國建立的律法謀逆罪一定，周知玄面臨的將是三朝會審，再難見到天日，構(gòu)陷失敗，頂多死個常氏，栽贓成世子殺人滅口，而保全常氏才是上上之策。

    江太后想置周知玄于死地有千萬種方法，現(xiàn)下不是不想，是不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危及到她權(quán)勢地位的人，豈會放過，秘信之事只是個警告，沒能想到來的這么快。

    說到這，寄明又想到一處不由的笑起來：“怪不得，這幾日流言換了風(fēng)向，都說常氏不忠，賣主求榮，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我看啊宮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br>
    瞧著寄明大笑暢言的模樣，周知玄心情也略好了些，懷月端來的苦藥也能全部喝光，帶著殘渣的藥底，紫紅色的湯汁，周知玄陷入了回憶。

    保全常氏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自十三歲江太后賜藥起，那名叫嬰草的湯藥就成了周知玄心中的頑疾，此藥無毒更似毒，能致癮，幼時世子不愛吃飯身體長得也慢，故而借這個由頭每餐食用前都要喝一碗嬰草，果然奇效，食欲大增。

    誰能想到會一發(fā)不可收拾，每月癮癥發(fā)作，痛不欲生，如千萬只螞蟻鉆心刺骨，這一切都加注在一個孩童身上。

    沒人告訴他這是禍害人的，長期喝下去不死也廢了。

    孩子日漸消瘦，像未開的花便枯萎，常嬤嬤陪伴世子十幾載，實在于心不忍，加上精通一點醫(yī)術(shù)，為他斷了湯藥，已銀針緩解痛苦，長此以往，每到太后賜藥都會假意喝下，等四下無人時，按壓腕處內(nèi)xue吐出來。

    除了親信的幾人沒人知道這個秘密，與江太后對峙時，常氏沒有供出湯藥一事，至少說明真心還是有的，更多的是苦衷，什么苦衷呢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論是誘惑還是脅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當(dāng)她在江太后面前誣告周知玄的那一刻，十幾年的主仆情誼都已經(jīng)全部消散。

    長樂宮風(fēng)波結(jié)束后，常氏依舊在離陽宮當(dāng)值，小懲大誡發(fā)了兩年俸祿，只不過她鮮少出入內(nèi)殿，也不在靠近世子身邊，寄明和懷月與她交談也是點到為止，冷漠生疏了許多。

    七月末，離朝貢宴的日子越來越近，宮里各處的巡邏兵愈漸增多，寄明六七歲時便入了宮，家里人拖了點關(guān)系，送進(jìn)散騎常侍門下習(xí)武，最擅舞刀弄槍。

    時常在皇都的校場上訓(xùn)練，某天遇上了文武一竅不通的周知玄，后來憑著頗有些慧根就被賞賜給世子做了貼身護(hù)衛(wèi)。

    鎮(zhèn)北大將軍帶領(lǐng)八十萬大軍常年駐扎邊境，寄明平時也就只能和皇宮禁軍侍衛(wèi)切磋切磋。

    這幾天周知玄也跟著練練，強(qiáng)身健體總歸是好的。

    幼時跟著皇子們練習(xí)騎射，跟馬兒可沒道理講，有的馬天生暴躁難馴，周知玄剛剛騎上去，便狠狠摔下，鬧了不少笑話。

    骨子里他就是不甘失敗，日夜苦練后，最終比旁人都要優(yōu)異。

    可是沒人知道，他也不需要別人知道。

    炎炎盛夏，萬里長風(fēng)忽如從北境飄飖吹來，遠(yuǎn)處奔來一匹雪白的馬，展其驥足，光澤亮麗的皮毛，還有那健碩有力的軀干。

    馬背上的人青絲規(guī)整的束在腦后僅配了個白玉簪，但足以顯示出他的身份，玄色袍子底的四肢修長白皙，鑲了玉的長靴緊緊踩在馬鐙上，疾馳在草地上。

    長弓拉倒底注視著紅心，他瞄準(zhǔn)著靶子，只見視線突然飄忽，靶子后有個身影跌跌撞撞跑來，揚(yáng)著雙手。

    周知玄這才收起弓，小太監(jiān)一路跑一路喊著世子殿下，氣喘吁吁。

    他一躍下馬，看裝束是崇興殿的宮人，崇興殿正是皇帝趙構(gòu)居所。

    周知玄扶穩(wěn)小太監(jiān)，低聲詢問：“陛下怎么了?！?/br>
    他慌慌張張的嘟囔不清。

    “陛下..陛下病危。”小太監(jiān)踉踉蹌蹌忘了行禮。

    話音剛落，未等他繼續(xù)說下去，眼前的人影便不見蹤影。

    周知玄匆匆離開，這件事非同小可，中原以大晉為首，北周西梁為附屬之國，三國根基尚淺且士族權(quán)利錯綜復(fù)雜，天子危無疑是噩耗，動搖的可不止是人心。

    同時給了有心人有機(jī)可乘。

    崇興殿內(nèi)，陛下躺在榻上薄紗一層又一層，看不清他病態(tài)，隱約能察覺到氣息很微弱，太醫(yī)們跪在一旁，床榻邊的江太后衣飾簡樸，趴在床邊正默默啜泣傷心的很，無暇旁人，周知玄匆匆看了幾眼便被請到大廳。

    當(dāng)朝的首輔大臣們皆在，紛紛低聲交談著。

    周知玄甚少接觸朝政，頂多逢年過節(jié)，遇見朝中某些要臣會寒暄幾句。

    在場大半都不相熟，眾人見周知玄立于大廳，不約而同關(guān)掉了話匣，福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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