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郢背脊挺直，低頭道：“母親，阿鈺不是這樣的人?！?/br>
    他仰頭望著王妃，決意將一切都說出來——

    “我與阿鈺相識于六年前，六年前，她落下懸崖，什么都不記得了，她跟在我身邊，從長安一路到南鄉(xiāng)縣，一直都是她陪著我，用一顆真心待我，我一開始不太待見她，但是她無論我怎樣對她，都堅信我是個好人?！?/br>
    “南鄉(xiāng)縣官官相護，蝗災(zāi)導(dǎo)致民不聊生，最艱難的那段時間，都是阿鈺一直陪著我。我少年意氣，不知天高地厚，妄圖以一己之力撼動高氏一族，肯追隨我之人少之又少，也只有她選擇永遠(yuǎn)陪著我。”

    “她曾經(jīng)落于歹人之手，她不肯屈就，為了不牽連我，甚至拿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她手腕上的那道疤痕，便是證據(jù)?！?/br>
    “三年前，她以為我死了，獨自回到長安，才會走上歪路，她做了那么多，不知道多少次險些死在別人刀下，只是想為我報仇。她與高銓周旋，在朝中樹敵無數(shù)，成了皇帝最好的一把刀，因為只有如此，才有希望殺了高銓，為我報仇?！?/br>
    “她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平西王世子，我也不知她是長寧公主。如今我和她終于相認(rèn)，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秉性？皇帝給她下了藥，她只是想借著毒發(fā)激怒母親，讓母親將她送回朝廷，她才可為我周旋。”

    章郢眸子閃動，緊緊閉眼，忽然低頭朝王妃磕了一頭，“兒子求母親，不要傷害她。阿鈺是個好姑娘，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彼鹕恚瑥?fù)又磕了一頭，啞聲道：“從前，我是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不太敢相信別人，做出這一切，也一直瞞著我，因為她知道我不會讓她冒險，才選擇用如此方式逼我放手?！?/br>
    “可我不愿放手?！彼]上眼，唇瓣抿得死緊，低聲下氣到了極致，“我若放手，我怕我會永遠(yuǎn)失去她?！?/br>
    “求母親成全?！?/br>
    最后一磕，重重落下。

    ***

    角落里，青鈺死死地捂著唇。

    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望著章郢的眼睛已經(jīng)模糊一片，她泣不成聲，心痛得厲害，宛若被針扎狠狠扎過。

    他說……他不能失去她……

    可她又怎么舍得離開他？

    她忽然后悔了，看見他為了她跪在那兒，一切都好像變得不再重要。

    初見時，章郢本是那樣驕傲的一個少年郎，漫不經(jīng)心，從不為任何事情動搖，更不會低頭。

    李昭允將帕子遞給她，溫聲道：“鈺兒，你相信我們?！?/br>
    “有孤和元微在，即便困難一點，又有何妨？”

    “若連最重要之人都保護不好，孤又何談謀求這個天下？又有什么資格去奪長安那個位置呢？”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青鈺忽然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她原本覺得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她會騙過所有的人, 王妃會將她送走, 她會恢復(fù)公主的身份, 重新為了心愛之人出去與旁人周旋, 無論生死如何, 那都是她自己的意愿, 她甘之如飴。

    為他, 她甘之如飴。

    可她從未想過這樣的舉動又會怎樣傷害他, 更是從未想過……他會放下一切跪在自己，只是為了給她求情。

    眼淚模糊了雙眼，青鈺渾身疼得立刻，可分不清更疼的究竟是心, 還是被毒.藥侵蝕的身體。

    她忽然扒開了李昭允的手。

    李昭允微微一驚，“鈺……”還沒來得及叫住她, 她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青鈺撲到了章郢的懷中，她跑得太急，撲了他滿懷, 手臂繞過他的腰肢，章郢沒想到她會忽然出來，下意識接住了她。

    頸上一暖, 繼而便是一濕。

    青鈺將頭放在他的頸間，閉上眼, 任由guntang的眼淚將他的衣領(lǐng)打濕, 泣不成聲。

    “我錯了, 我錯了?！彼е昧χ?，恨不得將自己此刻難受盡數(shù)轉(zhuǎn)換為抱住他的力量，她臉色慘白，喃喃道：“我錯了，夫君，我不該騙你的……”

    她不想看到他為了她這個樣子，是她犯的錯，她來承擔(dān)。

    章郢緊緊收攏手臂，眸子又驚又怒，“你出來做什么？”

    他正在為她求情，這個時候她出來，只會讓母親對她的怒火更加壓抑不住。

    她不需要出來，這一切交給他就好了。

    青鈺忽然放開章郢，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章郢身邊，也和他一樣跪了下來。

    王妃皺眉道：“公主這是何意？”

    青鈺仰頭望著王妃，一字一句道：“之前是我故意利用毒.藥發(fā)作傷害王妃，是我之錯，與章郢無關(guān)，我本想著，從此之后，我便可以離開這里，回到朝廷，我可以為我愛的人周旋，無須旁人的理解?！?/br>
    “是我錯了，我跪在這里，是以青鈺的身份，不是以長寧公主的身份。您是我夫君的母親，在我眼里，亦是母親一般，我傷您，于情于理都是我之錯，你可用家法對付我，你可隨意發(fā)泄，但我求您，不要讓我離開他?！?/br>
    “我不離開他了，我可以不解毒，我可以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求您，成全我和章郢?！?/br>
    青鈺說完，和章郢一樣，低下頭，重重地磕了一頭。

    頭和地面碰撞時沉沉一響，觸目驚心。

    王妃驚疑不定地望著她。

    她抬起頭來，還待第二磕，手臂便被章郢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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