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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個字在視線里漸漸模糊了,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大殿的門拉開,滿目風(fēng)雨,而少年煢煢孑立,背影筆挺。 一回身,衣帶當風(fēng),確實擔(dān)得那四個字“姿容美甚”。 靖安的目光恍惚的定格在他臉上,久得太子顏都覺察到了異樣。 “皇姐見過父皇了?”他伸出手,骨節(jié)分明,輕易的打破了她定格的時間,靖安像是陡然從夢中陡然驚醒一樣,避開了他的觸碰。 少年顯然是從未預(yù)想過這樣的狀況,手無措的落了空,燦若星辰的眼眸怔怔的看著她。 靖安滿目悲涼,想要開口,眼淚卻先一步掉了下來,再不多話,徑直走進了漫天風(fēng)雨。 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太子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一顆心幾乎都要被恐懼占據(jù)了,而最壞的打算也在帝王口中證實。 “她什么都知道了?!?/br> 衛(wèi)顏的心臟仿佛在這一刻驟停了,只是本能的重復(fù)著:“什么都知道了?!?/br> 像是一切都在眼前被毀掉的孩子,他用了絕望到幾乎要哭出來的語氣,什么都知道了啊,所以才會避開他,唯一的維系與依仗都被打破了,他還有什么借口留在她身邊呢。 他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一切都被甩在身后。 直到站在芳華殿殿外,他卻忽然不敢再去見她了。 宮人們驚呼著入殿稟報,持傘的小黃門一路飛奔而來。 衛(wèi)顏看見靖安出現(xiàn)在殿門前。 大雨沖刷著一切,也將他們阻隔成兩個世界。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我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而今你終于看清。 靖安看著少年在自己面前站定,他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前所未有的狼狽,臉白如紙,竭力想緩和下臉色,卻蒼白的毫無說服力,眼睫上夾帶著水珠,更像是不經(jīng)意沾染的淚水,乖戾卻脆弱。 “皇姐,你不要我了么。” 第六十八章 那是她豁出性命守護的少年啊,是重活一世最大的執(zhí)念,她曾立誓要把能得到的一切都給予他,權(quán)利、愛情、幸福,以償還她前世對他的虧欠,對手染親人鮮血的贖罪,這幾乎成為她活下去的一部分。 而今,她只能親眼見證她所篤信的一切都在面前坍塌。 我們怎么會不是親姐弟呢。 靖安偏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她不敢看那雙眼睛,怕一看就忍不住心軟。 你見過暗夜中孤獨閃爍的星辰嗎,那就像此刻的少年,眼圈漸漸地紅了,卻執(zhí)著的望向她,直到看到她閃躲的目光,才怔怔的垂下眼眸,雨水沿著弧度美好的側(cè)顏滑下,像淚水一樣。 “阿……”靖安想要說些什么,一開口卻再喚不出那個名字了。 衛(wèi)顏似有所感,眼中的那點希望終于湮滅了,終究是要被她拋棄了啊。少年嘴角輕揚,那個笑容美得驚心動魄,卻心酸的讓人幾乎要掉下淚來。 少年抬手想要遮住那雙眼睛,那就別讓我看到你眼里的愧疚啊,那就別讓我看到你的淚水。我曾有多少次在黑暗里暢想,如果你將我拋棄,我該用怎樣的方法讓你痛不欲生、悔不當初,讓你感受到我此刻的痛苦與絕望。 可我不曾預(yù)料,原來比起那痛苦我更害怕見到你的淚水與失望。 阿羲,原來連我自己都不曾知道,我竟是那么的、那么的愛著你啊。 “來人,送太子回東宮!” 少年終是無力的垂下手,深深的望了她背影一眼,轉(zhuǎn)身闊步離去,只恐再多留一會,就會忍不住有更多的奢望。 芳華殿殿內(nèi)陷入久違的沉默,連平姑姑她們都不敢進出寢宮了。 靖安方才沐浴過,披散在身后的頭發(fā)都還來不及擦干,抱膝縮在角落里,眼神也木木的。他是衛(wèi)顏,不是她的阿顏了,她的皇弟還未出世便已夭亡。 這真的不是一場噩夢嗎? 與她曾定下婚約的人竟然是阿顏。 靖安忽然陷入了莫大的恐懼,衛(wèi)顏絕無可能君臨天下,父皇說他是一枚棄子,那么作為棄子的命運就只有死亡吧。 這是個何其冰冷的夜晚。 雨下了整宿,打落了不少紫薇花。 謝貴妃正在臨字,神色淡淡仿佛萬情萬物于她不過是過眼云煙,唯有一揚眉、一抬眸之間方能窺見些許厲色,被那雙眼眸掃過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她身側(cè)的掌事姑姑是從謝家陪嫁過來的,也是少數(shù)幾個能在謝貴妃面前說得上話的。 “我還以為他們姐弟永遠都不會起隔閡呢?!甭犃T回稟,謝貴妃渾不在意的清淺一笑,銅鏡映照出她的容顏,莊重典雅,時光給予她十足的優(yōu)待。 “對了,吩咐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br> “有些眉目了,消息也送出去了?!闭剖鹿霉玫吐暤馈?/br> 與謝貴妃給人的感覺不同,她的字卻是筆走龍蛇,大開大闔,鋒芒畢露。 “怎么說也是與謝家齊名,但愿王氏女不會讓我失望。”謝貴妃擱了筆,面上波瀾不驚。 掌事姑姑見她這樣,心中不免嘆息,姑娘還有幾分年輕時的聰慧睿智?當年風(fēng)華滿帝都的雙姝,竟在深宮中消磨成這幅樣子,這是入了魔障啊。 “娘娘,其實您何必和一個小姑娘致氣呢,再說她終歸是要做謝家婦的,還要叫您一聲姑母的……”看著謝貴妃的臉色,掌事姑姑的話生生咽進了喉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