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靖安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但至少父皇給了阿顏不少事做,就意味著阿顏的地位暫時不會動搖吧。 楚云還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時常來挑釁,她聽說小丫頭背地里找了謝弘不少麻煩,也吃了不少虧,卻還是樂此不疲,將凌煙閣鬧得雞飛狗跳,為此不知被王貴妃教訓了多少次。 靖安很少去凌煙閣了,日子如流水一般悄無聲息的滑過,霜降、大雪、冬至,天一日比一日冷,她窩在芳華殿里看看書,寫寫字,偶爾安寧宮住上幾天,陪母后說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平靜時光。父皇再生氣也還是舍不得為難她,入冬后,各種賞賜如流水般進入芳華殿,因了她胸口的舊傷,又譴了好幾個太醫(yī)待命。 靖安覺得她是滿足的,于她而言,父皇是個再慈愛不過的父親。她想無論父皇做出什么樣的決定,她都沒有資格抱怨,是她的要求超出一個父親的能力范疇,觸動了國君的威嚴。 稍稍覺得意外的是朱初珍的到來,那日正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新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而降,廊下的小丫頭們歡呼雀躍,引來管事嬤嬤的小聲呵斥。 靖安裹著斗篷,看著新雪,彎彎嘴角,笑得安寧。 朱初珍著一身白狐裘,懷里抱著紅梅花,遠遠的望著靖安。她說不出是哪里變了,只覺得此時的靖安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像極了她們的母后。從任性跋扈的小公主,莽莽撞撞的一路行來,她不知道這個小表妹是為了誰郁郁寡歡,又是為了誰惶惶不可終日,但終歸是一步步走過來了。 這個被朱家人守護的小公主,朱初珍忘不了她曾經(jīng)的笑容是多么的明艷張揚,讓人不自覺的就開始縱容,她相信那樣的溫暖終究會回到靖安身上的,他們只需要安靜等待,等她走完那段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只能靠她一個人走完的路程就好。 “阿羲!”朱初珍揚聲喚道,靖安錯愕回頭,梅花的香氣沁入鼻息。 紅梅艷艷,屋里暗香浮動,暖意融融。 朱初珍看著靖安如行云流水般的擺弄著茶具,真真是覺得詫異了,桌案上是她新寫的字,清麗娟秀,字里行間少了浮躁多了分沉靜。 “外祖常說你是個靜不下來的,若是讓他老人家看到你現(xiàn)在這副模樣,怕是該嚇著了?!?/br> 不疾不徐的將一縷茶水注入玲瓏瓷的茶碗里,靖安才笑笑道:“表姐這是取笑我呢?!?/br> 靖安將溫熱的茶碗遞給朱初珍,她輕嗅一縷茶香,淺淺啜飲了幾口,眉目舒展。 靖安忽然想起那晚母后的話來,她說表姐嫁予三皇兄之時,三皇兄就與父皇立下約定,三皇兄的嫡長子只能由表姐誕下,故而這幾年里三皇子府的姬妾一直都在用避子湯,而一旦有了意外,也是一副紅花了事。 表姐并沒有看起來那么舒心吧,謝貴妃雖不說,但背地里想必是沒少為難的。 如果表姐一直沒有孩子的話,王婉…… “阿羲,阿羲!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朱初珍柔聲喚道,靖安搖搖頭,看著她臉上的溫婉笑容,心中的負罪感又多了一層。不、她只能從王婉下手永絕后患,而不是牽連無辜的人,夾在夫家和娘家之間,表姐的苦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 “表姐,三皇兄待你好嗎?”靖安不自覺問出聲來。 朱初珍讓她問得一怔,臉上的笑容卻是再自然不過的,流露出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嬌態(tài)。 “嗯,挺好的。” “皇姐,謝謙之他待你好嗎?” “好?。 ?/br> 她那時也是這樣的姿態(tài),這樣輕松的回答的吧。表姐她是愛著三皇兄的吧,情不深不傷。 那就這樣吧,即使那即將到來的未來是那樣讓人恐懼,即使你我的立場注定了有那么一天我們會分道揚鑣,但是在這之前,能一起走的路就好好走下去。 “殿下,比之無法挽回的過去和久遠的未來,您應當努力把握的是現(xiàn)在?!?/br> 慧明的那句話,她在這下著新雪的夜晚,忽然明白了。 這場新雪比靖安想象的要下得久,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都是滿目雪白,將這座宮殿渲染得越發(fā)的莊嚴肅穆。 靖安醒來的時候,雪還在下,殿里倒是暖暖,透過明紙糊的窗,依稀可以看到雪還在下。 巧兒替靖安梳理著長發(fā),靖安懶懶的推開了窗,只一眼,整個人都怔在了那里。 庭院里一片靜默,宮人和禁衛(wèi)軍靜若寒蟬的守在周遭,天地間呼吸可聞。 裹著沙金色大麾的絕色少年站在她的窗下,肩上覆滿了雪花,他眼中蘊著二分月色,三分雪光,笑著喚她:“皇姐,早?!?/br> 橫過她窗前的白梅花,在此刻,輕輕綻放,她恍惚間好像聽見花開的聲音,有如夢境。 阿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只是幾個月而已,靖安再細看那張絕色的容顏,卻已全然褪去了青澀,有了男子的俊朗,高了,也瘦了,唯一不變怕只有那雙眼睛,盯得久了只怕自己會被蠱惑了去。 靖安換了件黑金通肩繡的上襖,繡著牡丹的云紋裙,外著一件大紅色繡仙鶴海水的披風,隨楚顏一起去和朱皇后問安。 阿顏不大避諱的握著她的手,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孩子般的喜悅。 算了,隨他吧左右也就這些日子,日后她嫁了能陪著他的日子就更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