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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嫂,靖安……這是怎么了?!蓖醴蛉艘妼m人們都退了下去,才小聲問道。原以為王婉是個有福氣的,這會兒看也不盡然了,瞧這架勢定然是得罪了她這表侄女無疑了,只是靖安雖是胡鬧慣了的,但從未與人這般為難過。 “教表妹為難了,靖安啊,近來心思重了些,前些天又讓夢魘了,難免胡鬧了些,表妹多擔(dān)待”皇后雖如此說著,眉間卻愁云不散,她從未看見自己的女兒那樣哭過,一聲聲直把她這當(dāng)娘的心都要哭碎了。 王夫人亦是笑笑“想來是靖安聽得入神,忘了時辰也情有可原?!?/br> “停”聽得這一句,王婉陡然松懈,手中的琵琶都險些掉了下來“果然彈得一手好琵琶,聽得我都入了迷。時辰不早了,梅香,送王姑娘回去,對了,替我向表姑媽問個好,下次表姐她們來了,我們再好好聚聚?!?/br> 王婉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當(dāng)眾扇了一巴掌一樣,臉上火辣辣的疼,卻又不得不強(qiáng)撐著身子行了跪拜禮。風(fēng)卷起簾幕,她只看見繡著金色鳳鳥紋的一角裙裾,而她只能匍匐其下。 第三章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 靖安看著昏黃的陽光從冰冷的地磚上漸漸上移,上移,漫過雕花的案幾,漫過半開半合裝胭脂的白瓷美人盒,漫過銅鏡。她伸出手,透過光袖子像虛幻的一樣,她的手掌亦感覺不到絲毫溫度。靖安卻固執(zhí)的伸著手,直到那光芒漫過她的指尖,滲透到重重輕紗,再搖曳成一片虛無。 人所不能抓住的是時光,人所不能改變的是過往。 她趕走了所有人,偌大的宮殿里只剩她一個,在被那最初的喜悅淹沒之后,靖安只剩沉默。天邊的火燒云是那樣艷烈,將整座宮室都鍍上一層凄艷的色彩,宛如她最后放得那場火一樣,她知道一點(diǎn)用都沒有,她只是不甘心,她只是不平。 “謝謙之,你看著……”看著什么,火海中的女子近乎凄厲的喊了一句是詭異的沉默,看著她怎樣死無葬身之地嗎?她沒有辦法不愛他,從第一眼到現(xiàn)在,她可以不在乎他到底是怎樣的人,謙謙君子也罷,小人也好,她靖安愛了就是愛了??伤荒茉试S自己再愛下去了。 謝謙之,阿顏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一碗碗送上的藥竟是把他送上黃泉路的催命符,阿顏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喝下這一碗碗藥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她連一句解釋的話都來不及說出,阿顏就在她的懷里沒了氣息。 “皇姐,謝謙之他待你好嗎?”那病弱的少年臉色脆弱蒼白的像紙一樣,倚在軟榻,端著藥碗,散去了以往的乖戾,眉眼含笑。 “好??!”她是那樣輕松的答道,他很好,只是太好太客氣,永遠(yuǎn)都是跨不過去的疏離。 “呵……皇姐終于有了比我還重要的人呢?!彼χ?,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傷痛。 皇姐終于有了比我還重要的人呢,她敲著心口,好痛啊。阿顏是認(rèn)定了她為了謝謙之將一碗碗毒藥送到他手上了,她連一句解釋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不是我,阿顏,不是我?!?/br> 可是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那藥是她親手送上的,她的手染上了胞弟的血。 “阿顏!”將他抱緊的時候才知道那少年已是瘦骨嶙峋了,血大口大口的涌出,染紅了她的衣裳,那俊美的臉頰染上血透出一股妖艷和不祥“阿顏!來人,傳太醫(yī),傳太醫(yī)呀。” 她瘋了一樣的喊道,四周卻是詭異的沉靜,沉靜的教她心慌。 “人都死絕了嗎?傳太醫(yī)呀!”她拍打著不知在何時起被緊緊鎖上的殿門“傳太醫(yī)!”絕望在心中不斷蔓延,她卻固執(zhí)的不愿相信,她不信…… “皇姐……”回身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少年“阿顏、阿顏……”她癱倒在地,踉蹌的奔過去抱緊他“阿顏,沒事的,沒事的”她的眼淚卻發(fā)了瘋的往下掉“來人??!快來人啊!” “皇姐……咳”大口的血不斷的涌出,那少年眼里卻還是眷戀,蒼白的手掙扎著與她十指相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阿顏不能再護(hù)著你了,阿顏也護(hù)不了你了。皇姐……也不需要阿顏了是吧,是吧,那個人……那個人真的就那么好嗎?” 他掙扎著,掙扎著,身體卻因?yàn)樘弁床粩嗟爻榇ぁ氨任疫€好,好到讓皇姐要……要……罷了,皇姐眼里早就沒有阿顏了?!彼€有太多的事想交待,卻沒有力氣說下去了,想帶她一起走呢,可前方的路太黑了,太黑了,出口的終究還是一句宛如孩童般的委屈話語。 皇姐眼里早就沒有阿顏了,那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是最無力的嘆息也是最嚴(yán)厲的譴責(zé)。她抱著他坐在血泊里,空蕩蕩的大殿寂靜的可怕,懷里的少年眉眼如初,阿顏他一直都這樣寂寞嗎?她擦著他臉上的血,喃喃的問道“好到讓皇姐什么?好到讓皇姐什么???阿顏!” 靖安瘋了一樣的找到跌落在地上的碗,狠狠的砸碎“不是我?。〔皇俏?!阿顏……”她哽咽著跪倒在地,眼淚瘋了一樣的流“不是我啊,阿顏你為什么不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喝下去,為什么呀……?!?/br> 那樣刻入骨髓的無力和絕望,滔天的悔恨從她的心臟流向血液朝著四肢沖刷而去,幾乎將她溺死在那悔恨里。 就是這樣的靜寂啊,就是這樣的殘陽如血,她的胞弟死在了她的懷里。 是的,她回來了,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可她已經(jīng)不是最初的靖安了,她要怎樣才能守住一切。鏡子里的少女正是花一樣的年紀(jì),姣好的容顏是那樣美麗,眉間還沒有憂愁留下痕跡,可那雙眼睛已沒有了最初的明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