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兩人倒是不用翻墻，而是光明正大地進(jìn)去。

    沈思洲站在書院的門前，欣賞著墻角斜斜伸出的一株紅梅。昨夜下了些薄雪，今時雪還未融化，像是鹽粒一般略略覆蓋在重重花瓣上，紅白相摻，說不出的蘼麗秾艷。

    崔白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那一枝瘦梅，確實(shí)開得很好。

    沈思洲突然輕輕墊腳，將那一枝梅花給折了下來，將花枝塞在了她的手里。

    崔白菀皺眉：“好好的花你折它干嘛？”

    “覺得襯你?！彼f得理所當(dāng)然，倒是讓崔白菀臉上一熱。

    書院突然迎出來一列人，為首是位中年的儒生，峨冠博帶，意態(tài)灑脫，如古時倜儻的名士。

    沈思洲作揖行禮：“老師?！?/br>
    來人正是如今麓安書院的掌院張懷玉，也曾是沈思洲的授業(yè)恩師。

    張懷玉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沈思洲要回成州，于情于理沈思洲要都會麓安書院拜訪他，只是沒想到這么快這么急，看來多年的師生情誼沈思洲是記在心里的。

    “你來了?！睆垜延裥χ鴪?zhí)起沈思洲的手，細(xì)細(xì)打量。多年未見，他的這位學(xué)生從少年長成青年，模樣沒有什么太大的改變，只是褪去青澀，變得鋒利且沉穩(wěn)，只一眼便能看出高位者的氣度。

    張懷玉一生都在麓安書院帶課，桃李遍布天下，什么樣的人有什么心性他一看便知，這也是他當(dāng)時收了門尋常的沈思洲做弟子的原因。

    經(jīng)年日久，他果然沒有看走眼。

    張懷玉心中感慨：“以前你還只有這么高?！彼氖衷谔摽毡葎?，“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超過了我，歲月不饒人吶?！?/br>
    沈思洲笑答：“老師多年未見，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亦不曾饒過歲月。”（注一）

    “哈哈哈，”張懷玉朗笑一聲，“數(shù)你會說話?！?/br>
    他見到這位得意門生心中高興，拉著他就要進(jìn)去，想好好暢談一番。

    沈思洲卻對后面招手：“過來?！?/br>
    一個懷抱梅花的小書生便顛顛跟在他的后面。

    不怪張懷玉沒有看見他，這個小書生穿著一身灰衣，個頭不高，又全程都低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目，想注意都難啊。

    “這是……”

    張懷玉想問這個是不是沈思洲的書童，沈思洲答道：“這是崔白菀，老師可還記得？”

    這個名字他可太有印象了。

    “崔白菀！”張懷玉教書授業(yè)這么多年，教過的學(xué)生不知凡幾，但是敢拔他胡子、偷他沒收了的話本的學(xué)生卻只有這一個！

    崔白菀本想蒙混進(jìn)去，誰知沈思洲卻故意出賣她！

    果不其然，還沒抬頭就感覺到一個不善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與方才的和藹慈祥截然不同。

    崔白菀只好干笑地打招呼：“掌院先生安好，多年沒見，可還記得我？”

    “記得，一直記著呢?！睆垜延褶哿宿圩约旱镊陧?，眼神別樣地看著她。

    “……”

    算她沒問。

    崔白菀也時常感嘆自己當(dāng)年怎么就跟瘋了的野兔一樣天天惹是生非，還沒被人打，著實(shí)算是幸運(yùn)。

    張懷玉不想理崔白菀，崔白菀也不好意思湊上前，只是低頭跟在沈思洲的后面，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卻沒想到沈思洲突然拉著她的手將她拽到跟前，非要讓她與他一同并排走。

    不知道這是想氣崔白菀還是氣張懷玉。

    張懷玉輕咳一聲：“元青怎么與、與崔生這般一同前來？”

    沈思洲答：“老師忘了，白菀是上京人，我與白菀以前便情誼深厚，又在上京重逢，情勝知己。這次白菀也是因著我才回的成州，我們二人商議一番，特意前來探望老師?！?/br>
    情誼深厚、情勝知己……崔白菀聽得直掉雞皮疙瘩，以前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沈思洲居然是這么rou麻的人。

    張懷玉也沒想到沈思洲這么替崔白菀說話，里外都替著崔白菀說話，二人儼然成了通家之好。

    “呃……倒是、倒是有心了?！睆垜延衤牭貌蛔栽?，不再過問。

    沈思洲微微一笑，拉著崔白菀繼續(xù)往前走。

    張懷玉長久沒見沈思洲，要與他暢聊，拉著他進(jìn)了里室。

    崔白菀與張懷玉卻沒什么好說的，自己提出要在書院里轉(zhuǎn)轉(zhuǎn)，張懷玉自然無不應(yīng)允。

    今天是二十九，明日過年，所以今晚下了學(xué)后學(xué)生們便會放個半月假，直到元宵之后才來書院。

    馬上便要到下學(xué)時間，崔白菀路過的幾個課舍，里面的學(xué)生都在交頭接耳，一臉興奮的樣子，顯然是聽不進(jìn)去課。

    有的夫子早就習(xí)以為常，知道他們心氣浮動，索性就不再上課，讓他們自己看書。學(xué)生們見夫子離了課舍，更加肆無忌憚。

    崔白菀看見有一個學(xué)生在認(rèn)真溫習(xí)書本，他后面的那個學(xué)生卻一直用手指頭戳他的肩膀?？磿膶W(xué)生堅持不理睬，后面的學(xué)生也不放棄，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念經(jīng)一般，一直戳一直戳。

    很有鍥而不舍的精神。

    于是金石可鏤。（注二）

    前面的學(xué)生支撐不住，惱怒地扭過臉，后面的那個學(xué)生笑嘻嘻地掏出左手，正握著一把蟹黃瓜子，是要請他吃的意思。

    前面的學(xué)生仍在生氣，不肯接。后面的學(xué)生撓撓頭，又掏出了右手，也是滿滿一把的瓜子，傻乎乎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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