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護士搖搖頭,“聯(lián)系過,但是電話總是接不通,”她頓了頓,頗為唏噓的模樣,“孟阿姨的前夫倒是昨天讓人來看過,但送完東西就離開了。阿姨情緒很不穩(wěn)定,所以我才貿(mào)然聯(lián)系了您。” 說著,她停在了走廊的最里面的一個房間外,推開了門。 “阿姨,有人來看你了?!?/br> 遲秋在門外停了幾秒,才走進去。 房間里的設(shè)施都很齊全,若沒有空氣里淡淡的消毒水味,他還以為這只是一場 床上躺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側(cè)臥著在休息,寬松的衣服罩在她身上隆起,襯得人更加單薄,與他記憶中那個年輕干練、雷厲風行的女人天差地別。 聽到動靜,床上的人掀開眼皮,“誰來了?” 孟霜看了他很久,才稍稍在記憶中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遲秋?” 她認出來人,便撐著床起身,然而躺了太久,腿都已經(jīng)麻了,遲秋見狀過去扶了一下,在她背后墊了兩個枕頭。 孟霜坐穩(wěn)后,再次發(fā)問:“你來做什么?” “當然是來看您的啊,”護士笑了下,幫她把水倒好,“你們先聊,有事叫我?!?/br> 護士走之后,房里再次沉默下去。 遲秋拉開床邊的椅子,余光卻被床頭柜上的果籃吸引去。 很尋常的水果,不過中間放的是兩顆青芒。 可他依稀還記得,孟霜對芒果過敏。 遲秋覺得有些可笑,在這一瞬間,他居然對她產(chǎn)生了惻隱之心。 “三年,第一個來看我的,居然是你,”孟霜平靜地看著他,眼里起了幾絲嘲弄,“你說我該哭還是該笑?” “為什么不接受治療?!?/br> “我還以為你會很想我死。” “確實如此。” 房間里再次沉默。 遲秋甚至能聽見外頭雨打樹葉的聲音。 “……時淺……回來了嗎?”孟霜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混濁的眼里帶著幾分試探。 “如你所見。” “也是,因為你,他大概是不會再見我了?!泵纤查_眼不看他,眼珠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眼眶慢慢發(fā)紅。 “因為我嗎?”遲秋淡淡重復這一句話,眼神冷得如同一把淬著寒光的利刃,劃開那些腐爛的回憶,“您可把自己撇得真干凈?!?/br> “遲秋!”孟霜喝住他,雙手死死地攥著床單,通紅的雙眼帶著怨懟直視他,倒有些當年英氣的樣子,“是你自己命不好……” 遲秋起身打斷她,傾身按了護士鈴。 他平視她,眼里沒什么波瀾,肅然不笑,“您好好休養(yǎng)?!?/br> 孟霜一下癱軟身子,瞬間陷在枕頭里,“別再來了,我誰都不想見?!?/br> 遲秋不語,轉(zhuǎn)身離開。 雨還沒停,且有愈下愈大的意思。 他沒急著走,坐在小花園里的亭子等了會兒。 梧桐葉被打落了一地,難免讓人覺得悲涼。 他第一次見到孟霜好像也是這樣的季節(jié)。 父母意外去世后,母親的兒時好友秦叔叔帶他回了家。 那天孟霜穿著一條紫色的裙子,精致優(yōu)雅,眉眼深邃,陰柔而不失英氣。 遲秋那時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阿姨。 可好看的阿姨并不喜歡他,諸如“私生子”“余情未了”“野種”之類的污言穢語,一個一個往外蹦。 他只覺得麻木。 爭吵之間,有人蒙上了他的耳朵。 他回頭看,秦時淺投來關(guān)切的目光,嘴里還在說什么,明顯忘記了他被蒙了耳朵,根本聽不見。 遲秋也不說,盯著他好看的唇齒,一點一點辨認。 “不要聽?!?/br> ----------- 從療養(yǎng)院回來之后,天色已經(jīng)漸暗,遲秋走得很慢,把栽滿了香樟樹的大道走到盡頭后,他看到了在宿舍樓下喂貓的秦硯。 西裝被他丟到一旁,地上還散了幾根火腿腸,他蹲下身,隨便剝開一根腸送到面前的奶牛貓面前。貓明顯有些警惕,嗅了嗅火腿腸,又瞅了瞅他,就是不敢下口。 這只貓遲秋見過,是學校保衛(wèi)處散養(yǎng)的貓。 矮矮的路燈下,秦硯和面前的貓的影子重疊交錯,他垂著眸子,長睫投出好看的陰影。 奶牛貓還是很警惕,秦硯有些無奈,干脆放在地上,自己起身離得遠一點。 剛抬頭,就和遲秋的目光交匯,他先是頓了下,而后眼里暈染出笑意。 遲秋不動,他就往那邊去,“頭發(fā)怎么濕了?” 遲秋退了下,躲開他伸過來想摸他頭的手。 秦硯在虛空中的手捻了捻,收了回去。 遲秋目光放到他身后,忽然道:“那不是流浪貓,有人養(yǎng)。” 這些天來,遲秋難得愿意理他,秦硯莞爾,順著他道:“嗯,那我就不能喂了?” “你給它喂東西,它就會下意識地信任你,進而對所有給它喂食物的人產(chǎn)生好感,”遲秋頓了頓,眼神是罕見的執(zhí)拗,“可,誰能保證之后給它喂東西的都是好人呢?” “怎么了?”秦硯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遲秋情緒不大對勁。 遲秋很愛隱藏自己的情緒,無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在他這里,似乎永遠是云淡風輕的樣子。 可他剛才卻突然說出那樣消極的話,實屬罕見。 遲秋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丟下一句“抱歉”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