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悲哀至極。

    白銀低聲道：“‘流放者’坎德拉，他被自己的執(zhí)念困在了那把殺死他的圣劍當(dāng)中——流放他的，其實一直都是他自己?！?/br>
    林介默默將圣劍從自己的夢境中召喚出來，橫放在膝蓋上，手指拂過銳利的劍身，道：“但他是個好國王?！?/br>
    圣劍無聲無息，其中積累了數(shù)萬年的怨念早已與坎德拉的靈魂一起消散，剩下來的只是一把冰冷的武器，自然不會有半點回應(yīng)。

    但坎德拉曾經(jīng)給予林介的記憶卻在這一刻沸騰，一直以來被如陰翳的黑霧覆蓋著的后半段記憶瞬間清晰了起來。

    ……

    “王，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只有這個辦法了！如果不這樣，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對抗黑暗??！我們沒有辦法了……”

    “你們該死！你們怎敢……”

    “難道您要看著愛爾弗茲覆滅嗎？您不是試過了嗎……黑暗深處的那個神明，根本是無法對抗的存在，您不是……也失敗了嗎？呵，不如說，您根本就連見都無法見到祂吧?！?/br>
    “……”

    “沒錯，我們現(xiàn)在做的，是唯一能拯救愛爾弗茲的方法！”

    “王，您應(yīng)該學(xué)會取舍，為了活下去，一部分犧牲是必須的，我們深知您的仁慈，但……您看，他們是自愿為了愛爾弗茲而成為試驗品的，您可以詢問他們的意愿，他們也都很想為王國貢獻(xiàn)自己的力量。”

    “難道您要辜負(fù)他們的期待嗎？”

    “夠了……我會再深入一次黑暗，不要再說了?！?/br>
    ……

    “王，您回來了……”

    “你們在欺騙我，為什么？”

    “對不起，咳咳……王，您成功了嗎？”

    “……”

    “沒關(guān)系，您不必自責(zé)，您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王，您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王，只是我們并非好的臣子，很抱歉，讓您看見了這樣難堪的一面?！?/br>
    “但您是如此仁慈，一定會答應(yīng)我們這最后一個請求吧。”

    “——請您殺了我們?！?/br>
    ……

    “我是愛爾弗茲的末代國王，坎德拉，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在此請求原初女巫們的庇護(hù)?！?/br>
    “請庇佑我離散的子民……讓他們活下去?！?/br>
    “好。”

    ……

    林介閉著眼，手腕上的環(huán)狀白痕傳來灼熱刺痛的感覺，讓他不由得伸手按住了那一塊肌膚。

    這痕跡是當(dāng)初坎德拉在夢境當(dāng)中送給他的那頂王冠化作，是精靈王的象征。

    逐漸清晰起來的記憶拼湊起了那段歷史。

    “原來是這樣……”

    林介心道：“有一點我倒是錯怪了坎德拉的臣子，他們是真的走投無路，因為被作為羔羊的不止是那些無辜的民眾，甚至還有他們自己?！?/br>
    他想起記憶中的坎德拉在回到自己的王城所看見的那個龐大的，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臃腫怪物，用怪異的語調(diào)請求他們的王殺死自己的畫面。

    “這么想來，瘋的其實是他們才對啊?！?/br>
    “但自始至終都清醒的坎德拉，在揮劍殺死他們的時候，又該有多么痛苦呢?！?/br>
    林介手腕上的印記逐漸平息，但最后坎德拉自殺時的情緒波動卻凝聚成了一絲疑惑。

    原初女巫的庇護(hù)？

    但在坎德拉的記憶中，面前降臨的可不是什么通常意義上的女巫……而是四尊比那龐大的怪物，更加畸形扭曲的詭異事物。

    聲音倒是正常的女性聲線，雖然隱約帶了點混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其中一道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林介思緒飄忽，一時又有點難以辨認(rèn)，畢竟相似的聲音千千萬，指不定就是有點像而已。

    嗯……總之坎德拉付出的代價，則是永遠(yuǎn)不能告訴自己的子民真相，讓那些精靈徹底成為女巫們的信徒。

    這本來就是他的打算，所以自然是立刻答應(yīng)。

    不過最后卻變成了數(shù)萬年的自我折磨，不知道他當(dāng)時要是知道會不會猶豫一下。

    白銀突然狡黠地道：“坎德拉的印記？這可是精靈王的象征，而且是他自愿交給你的，其實就等于王位的交接，如果你能找到愛爾弗茲的遺民，說不定他們愿意奉你為王?！?/br>
    林介抽了抽嘴角：“算了吧，我就一書店老板，管管書還行，管人？我可不想和坎德拉一個下場。”

    白銀語氣溫柔：“知道你懶。”

    她頓了頓，接著柔聲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不會出現(xiàn)了，這個夢境你可以用自己的夢境吞并掉，這樣不需要捕夢網(wǎng)你也可以進(jìn)來?！?/br>
    林介驚訝道：“你要去哪？”

    白銀道：“秘密~”

    林介：“……”

    白銀笑了笑，道：“不過我保證，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了?！?/br>
    林介還想說話，卻感覺到額頭上冰涼且柔軟的觸感，一時失去言語。

    ……

    林介睜開眼睛，從夢中醒來。

    正上方掛著的捕夢網(wǎng)在晨曦的微光之中迅速化作灰燼，飄散無蹤，什么都沒有剩下。

    他砸吧嘴回味了一下，突然一愣，那道聲音，似乎和白銀很像？

    第348章 交鋒

    雖然第二天白天的露天宴會要八點才開始，但費奇一大早就已經(jīng)醒了過來。

    洗漱完畢之后，他就在自己的房間里，對著鏡子演習(xí)等下見到林介的時候該怎么說。

    “咳咳……早上好，您昨晚睡得好嗎？”

    “不行不行，這樣太尋常了！而且很沒必要，難道那種級別的存在還會失眠嗎……”

    “咳咳，真巧啊，您要一起去吃早飯嗎？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宴會的早餐地點在二樓西側(cè)的餐廳，也是完全自助的，可不能錯過了，走過去的時候還能順便路過一下女性賓客的房間門口，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也許可以偶遇到一個……”

    “啊不不不，我到底在說些什么啊！”

    費奇突然抬手捂著自己的臉：“那位林先生難道會在意這些東西嗎？這根本就是沒見識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進(jìn)城，就連其他參加宴會的人都會覺得這些話題很無聊而且下流吧？他們這些上流人士……”

    “不行，我不能再用一般人的思維來想問題了，我現(xiàn)在可是超凡者，要想想超凡者該怎么說話！”

    費奇喃喃自語地下定決心，然后有對著鏡子擠眉弄眼，手舞足蹈了半天，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眼角一片血絲，臉色也十分蒼白，一看就沒有睡好。

    他也確實沒睡好。

    實際上，他昨天根本就沒有睡著，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仔細(xì)研讀那本《紛惡之巢》了。

    那本書中的內(nèi)容令他如癡如醉，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如果要形容的話，他覺得自己實際上是睡了很深的一覺，等到他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天都已經(jīng)亮了。

    同時，在那一刻，他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好像發(fā)出了泥潭中污濁泡沫破裂的聲音，從中誕生出了一個新的自己。

    那是確確實實能力的提升……奇妙而不可思議。

    他到現(xiàn)在也依舊保持著那種亢奮的狀態(tài)，不覺得疲憊。

    費奇對自己這有些邋遢的形象卻十分滿意，左看看右看看，點了點頭。

    “這樣剛剛好……林先生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我昨天晚上有多么努力地在看書！他肯定會高興的！”

    費奇覺得自己已經(jīng)掌握到了一個超凡者的思維方式。

    雖然他現(xiàn)在這樣子肯定是不符合正常社交規(guī)矩的——在一個如此高端的宴會上看上去邋里邋遢沒精打采，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得到，等下那些人看他的嘴臉了。

    本來以他的身份還有身上廉價的衣服，那些人看他的時候就夠鄙夷的了。

    這下一定會變本加厲。

    “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倒不如說我最喜歡看這些所謂上流人士道貌岸然的表象下，流露出來的惡意了?！?/br>
    費奇得意一笑：“而我呢，只需要在意林先生的想法就夠了，說不定他看我這么努力，會再指點我一下?！?/br>
    “肯定只有我一個人能想到這一點——你真是個天才啊，費奇！”

    費奇毫不吝嗇地夸獎著自己，扯了扯領(lǐng)結(jié)，然后抬頭挺胸，昂首闊步地出門，朝林介的房間走去。

    哼，尤其是昨晚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貴族少年，竟然打斷了他想要請教的打算，而且還能得到林先生的單獨指導(dǎo)。

    同為超凡者，他一眼就看出這家伙是個威脅！昨天不給他好臉色看果然是對的！

    但是沒有關(guān)系，現(xiàn)在是他贏了！

    費奇越想越得意，走到林介門口咳嗽了兩聲，準(zhǔn)備恭敬地敲門。

    “嘎吱——”

    旁邊的房間門突然打開。

    費奇猛然警覺，臉色一變。

    這是那個小子的房間！

    看來是察覺到了，竟然也這么積極么，呵，不過這一次我是不會……

    費奇感覺自己燃起來了的時候，只見格雷格從房門里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拖著步子有氣無力，頭發(fā)一團(tuán)亂糟糟好像鳥窩，動作遲鈍仿佛一只僵尸。

    似乎感覺到旁邊有人，格雷格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憔悴到極點的臉。

    “……”

    費奇眼睛都瞪直了。

    一夜過去，原本那個貴族打扮十分體面的少年臉色煞白青灰，雙眼無神，嘴唇干裂，甚至臉龐都好像消瘦了一圈，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老了起碼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