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渡, 你覺得, 我不該報仇嗎？”

    沈不渡閉了閉眼，手指輕輕顫抖。

    他知道仲經(jīng)綸并非善類，卻沒想到對方還做過這等禽獸不如的事——只是為了滿足卑劣的貪欲，近百名鳳凰族人遭受了生不如死的酷刑,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液被一滴滴擠壓殆盡, 一夜之間，上至百歲老者, 下至歲余嬰孩，無一例外，全部慘死！

    “這只是仲經(jīng)綸犯下的一樁孽事而已?！兵P策說，“阿渡, 你還記得我們在蘭海遇見的鮫人嗎？”

    沈不渡當(dāng)然記得。

    之前，他、謝見歡和鳳策在蘭海古鎮(zhèn)追查詛咒真相時, 曾遇見過一名叫東澤的鮫人。東澤言辭之間對人類十足痛恨, 似是有不為人知的深仇大恨。

    鳳策：“東澤說過，他有一個meimei，后來嫁給了修真界呼風(fēng)喚雨的一個大人物，可惜不到三年就死了。”

    沈不渡心頭波瀾四起：“……那人是仲經(jīng)綸？”

    他很早之前就聽說過, 仲經(jīng)綸有一個恩愛有加的夫人, 可惜紅顏命薄, 婚后不久便纏綿病榻，最后香消玉殞了。

    “她不是病死的，”鳳策勾起唇角，笑容冰冷諷刺，“鮫人體質(zhì)特殊，眼淚可以療傷，鱗片可以避毒，與其交合可增長修為，令人功力大增。仲經(jīng)綸把她的靈力吸干之后，不想浪費這個珍貴的資源，于是將她的眼珠挖出來做成寶珠，把她全身的鱗片□□煉成了一件避毒寶衣?！?/br>
    “將妻子下葬后，仲經(jīng)綸跪在墓前哭了一天一夜，世人見此情景，無不道一句情深?！兵P策微笑說，“人類的虛偽和丑陋，真是令人嘆為觀止?！?/br>
    “他確實死不足惜，”沈不渡加重語氣，“但你盡可有仇報仇，如果你愿意告訴我，我也會幫你——可天下其他人何辜？你弄出的天魔晶害死了多少普通人，這些人難道也該死嗎？”

    他停頓片刻，目光有些復(fù)雜：“還有我。上輩子你布局殺了我，是因為我在你眼里也是‘虛偽而丑陋’的人類么？”

    沈不渡的話完全超出謝見歡的預(yù)知，他心中悚栗，驟然看向沈不渡：“……什么！？”

    鳳策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了。

    “是。我對你做過的事，我不會否認(rèn)。”他微微垂眸，“我知道那一天你會去修補魔碑，也知道李宏駿對你的嫉恨已到了極限，李心寧布置的天罡奪魂陣，包括解開謝見歡魔血封印的法子，都是我教給他的?！?/br>
    那個藏在幕后的人終于現(xiàn)出了身形，沈不渡卻感受不到一絲喜悅。

    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表情，半晌后才不知什么滋味兒的道了一句：“鳳閣主果真算無遺策。”

    鳳策注視著他，完美無暇的外殼終于緩緩出現(xiàn)裂痕，眼底沁出了一絲痛楚：“算無遺策？不。我推演過無數(shù)遍，料想到了所有情況，卻唯獨沒想過姬明月會在那天和你解除靈魂契約?！?/br>
    他將沈不渡視為此生唯一的鮮明色彩，又怎么可能對他痛下殺手？只是若想完成全部計劃，沈不渡是無法逾越的一座障礙，他必須強逼著自己下定決心，將沈不渡一步步推向孤影峰。

    孤影峰下布置了天罡奪魂陣，但連李心寧都不知道，在天罡奪魂陣中，其實還有另一個陣法——神鬼不覺大陣。

    在鳳策的計劃里，沈不渡會被重創(chuàng)，但絕不會傷及生命。墜入陣中后，他頃刻便會被神鬼不覺大陣傳送到飛鳳閣。到時候，鳳策會給沈不渡最好的診治，讓他無憂無痛的好好睡一覺，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那年元夕，沈不渡真的死在了孤影峰下。

    鳳策一生做過很多決定，唯獨這一件，是他畢生之悔之痛。

    “錯已經(jīng)鑄下，說什么也晚了?！兵P策說，“我原本也沒奢望你得知真相后還能原諒我。你能死而復(fù)生，再次坐在這里同我說話，我就別無他求了。”

    “……你這樣說，我就更不明白了。”沈不渡像是從未看清過這位知己好友，“如果你不想殺我，處心積慮布置這一盤局是為了什么？”

    鳳策靜了靜，端起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事到如今，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br>
    “二十年前桃花源里鳳凰族人一朝覆滅，從此世上的鳳凰血脈只余我一人。支撐我活下來的不只是仇恨，還有另一個夙愿，那便是復(fù)活我的族人。”

    沈不渡一震：“復(fù)活？”

    “阿渡，你聽過涅槃重生嗎？”鳳策目光悠遠(yuǎn)，“鳳凰是天道的寵兒，他給了鳳凰族浴火重生的機會。只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并以鳳凰血作祭，就能施展涅槃之術(shù)，令死去的鳳凰重生?！?/br>
    “雖然重生后的鳳凰不再記得自己的前世，但起碼能將即將斷絕的鳳凰血脈延續(xù)下去。我苦修二十年，終于擁有了能施展涅槃之術(shù)的力量，可行祭之前，我卻猶豫了?！?/br>
    “鳳凰族人曾隱居一隅，與世無爭，卻依然逃不過被屠戮的命運。如果弱小是他們的原罪，那千年之前的始祖鳳凰何其強大，為何也逃不過泣血自盡的結(jié)局？”

    鳳策神情平靜，語氣里卻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答案很明確，是因為人類?！?/br>
    沈不渡輕輕攥起了手指。

    “你說的對，天下還有許許多多無辜的人?？墒俏以趺茨鼙ＷC，復(fù)活后的鳳凰族人再也遇不到仲經(jīng)綸那樣的畜生？我們鳳凰族一生光明，從未做過半分惡事，卻因人類經(jīng)歷了兩次滅族之災(zāi)，道義何在？公正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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