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命運的恩賜還是詛咒，誰也給不出一個準(zhǔn)確的答案。

    沈不渡曾以為自己的父親不會像祖輩那樣死去，畢竟父親那么厲害，幾乎無所不能，而且還有同樣厲害的母親幫他，怎么可能輕易出事呢？

    可他的祈愿落空了。十三歲那年，父母為修復(fù)魔碑雙雙赴死，臨死前甚至沒來得及見自己獨子一面，為他留下只言片語。

    從此沈不渡成了孤兒，被父親的好友李雍收養(yǎng)，來到了天涯滄海門。

    這些年，他除鬼族，成仙首，登天榜，乃至一步步成為天下第一，到達(dá)了父親在世時都未到達(dá)的高度。只是無論如何風(fēng)光，在他心中，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和七歲那年對父親許下的承諾。

    所以，哪怕前世意外身死，哪怕復(fù)生后萬念俱灰，哪怕流落到千里之外的北荒，他還是一點點的重新站起來，再慢慢的回到上靈界，回到只有他知道的那條邊境線上去。

    那個需要他的、他用盡一生要去守護(hù)的、亦或會成為他埋骨之地的地方去。

    第43章 天魔

    時至夜半, 窗外寂寂無聲，只聞風(fēng)拂草葉和蟋蟀的幽鳴。

    屋里比窗外還要安靜，沉默許久后, 有壓抑的哽咽響起。

    “您從來沒說過……”路丹緒伏在沈不渡膝頭, 哭的泣不成聲, “您從來沒向任何人提過……”

    他想象不到一個人獨守著這個秘密有多辛苦, 扛著這么重的一個擔(dān)子又有多難熬；最關(guān)鍵的是, 這個擔(dān)子是會要命的啊。

    他的師父豁達(dá)瀟灑，溫柔風(fēng)趣，臉上總習(xí)慣性的帶著三分笑意，甚少會有發(fā)怒或傷心的情緒。有人說那是自然, 他沈不渡可是天下第一人, 名望地位財富權(quán)柄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可能不開心？

    可又有誰能想到, 這么多年來，他隨時都做好了為天下人赴死的準(zhǔn)備呢？

    他會害怕嗎？會彷徨嗎？會在無人傾訴的夜里感到一絲寂寞和難過嗎？

    路丹緒不敢再想，他只知道這事如果放在他身上，別說二十幾年, 恐怕只需短短數(shù)年，就足以把他逼瘋。

    方少鈞心如刀絞, 哽咽問：“所以, 那天白日里您去做的事，就是去填補(bǔ)魔碑裂縫，是嗎？”

    之前在問及沈不渡死因時，他和路丹緒都提過一個疑問：以沈不渡的修為, 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被李氏兄弟聯(lián)手害死, 那天一定還發(fā)生了別的事。當(dāng)時沈不渡含糊其辭, 現(xiàn)在想想，答案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事至于此，沈不渡也不再瞞他們：“沒錯。”

    自十三歲那年，魔碑被沈遇和李晚星修補(bǔ)后，曾保持了整整十年的穩(wěn)定。一直到沈不渡二十三歲時，才又一次產(chǎn)生了裂痕。

    那是沈不渡第一次嘗試填補(bǔ)裂縫，那魔碑好似一個無底洞，瘋狂的抽取他全部的靈力，好像要把他身體里的每一寸力量都吸的干干凈凈，恨不得連骨頭都寸寸揉碎。

    那一次他孤身靠著石碑緩了整整三天，才終于攢出些力氣，回了天涯滄海門。

    從二十三到二十八歲的這五年間，他零零碎碎總共修補(bǔ)過八次魔碑裂縫，幸運的是魔碑始終沒有出現(xiàn)太大的裂痕，一直保持在相對穩(wěn)固的狀態(tài)；只是他每次填完裂縫，都會消耗大半的靈力，身體會在兩三天內(nèi)變的非常虛弱，境界也會暫時跌落一個臺階。

    路丹緒和方少鈞此時都隱隱回想起來了。

    的確有幾次，師父外出后回來會立即閉關(guān)，他們見師父臉色很差，擔(dān)心的問他是否受傷，師父每每總是伸指彈一彈他們的腦門，故作不滿說：“天底下能傷到你們師父的恐怕還沒出生呢，瞎擔(dān)心什么？”

    他們想想也覺得是這樣。

    畢竟他是沈不渡啊。

    是在他們、在所有人心里已經(jīng)無所不能，不會受傷也不怕痛的沈不渡啊。

    愧疚后悔心疼種種情緒一同涌上心頭，路丹緒和方少鈞難受的無以復(fù)加，眼淚流的更急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們在外從未露出過軟弱的神色，可當(dāng)?shù)弥麄冏罹磹垡蕾嚨娜嗽瓉肀池?fù)了那么沉的重量、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那么多傷后，卻再也忍不住了。

    師父是最高的樹，最厚重的山，一直為他們擋風(fēng)遮雨，可又有誰為師父分擔(dān)過哪怕分毫呢？

    兩人抱著沈不渡不撒手，謝見歡站在一邊，眼底布滿血絲，手指在止不住的輕輕顫抖。

    所以元夕那日，沈不渡先是為填補(bǔ)裂縫損耗大半修為，回到天涯滄海門又被他刺了那一劍，重傷之下才沒能躲過李氏兄弟布下的天罡奪魂陣，以至于命喪孤影峰底。

    他不明白沈不渡為何不把他的事一并說出來。是在同門師弟面前為他留一個顏面嗎？

    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在不露聲色地為他考慮嗎？

    心臟疼的近乎痙攣，喉嚨里泛上腥甜的血腥味，謝見歡閉上眼，將眼眶中酸熱的液體逼了回去。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們，因為魔碑近年一直很穩(wěn)固，我以為能憑一己之力將碑上裂痕全部填補(bǔ)上，找到一勞永逸的法子?！鄙虿欢蓢@了口氣，摸了摸哭的稀里嘩啦的兩個徒兒的腦袋。

    沈不渡并不是自負(fù)過頭，以為自己能靠一個人解決先祖都沒能徹底解決的問題。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后代背上同樣的使命，并毫無盡頭的將其延續(xù)下去。

    因此很早之前他就斷了娶妻生子的打算。后來他收了徒弟，也曾想過要不要傳給他們空間秘術(shù)，這樣自己死后，起碼還有人能扛起這個擔(dān)子?？煽粗鴰讉€徒兒朝氣勃勃的面容，他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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