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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她屈膝跪下,抬眸看著裴譽。 他從未見過女子如此,她烏發(fā)如漆,肌膚如玉,容色動人,然則眼底盡是義無反顧的信念:“來大理寺,我只求辨是非曲直,查冤假錯案。我愿以性命起誓,請大人信我?!?/br> 真容她進(jìn)了大理寺,會不會引火燒身、鑄成大錯?可那種飛蛾撲火般的無畏無懼,裴譽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再見到過了,包括自己。 成宣見裴譽神色冷峭,不發(fā)一語,正盤算還得說些什么好打動這殺神。但見裴譽神情冷峭,淡淡道:“你走吧?!?/br> 成宣如蒙大赦,恨不得拔腿就跑,奈何自己做戲要做足,她起身,恭恭敬敬地彎腰作揖:“卑職謝過裴大人!就此告辭了?!?/br> 她轉(zhuǎn)身要走,又聽到裴譽語氣凜冽道:“站住。若日后我一旦發(fā)現(xiàn)你別有用心,圖謀不軌,我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br> 成宣定了定身,她沒有回頭,淡然道:“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大人總有一天會明白的?!?/br> 裴譽輕輕吹哨,隱沒行蹤的暗衛(wèi)從巷子一側(cè)的圍墻上翻身躍下,低頭道:“大人有何吩咐?” “無行,方才你都聽到了。去查查那人的來歷,巨細(xì)無遺,統(tǒng)統(tǒng)都要匯報給我?!?/br>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裴譽才能真正明白,她今日所說的話到底意味著什么。打從她偽造身份進(jìn)入岷州府開始,她已不顧一切??v使前方乃萬丈深淵,只要是為了復(fù)仇,她也會一往無前。 * 成宣出得后巷,火急火燎往客棧方向走。她數(shù)次回頭,確認(rèn)裴譽沒有跟上來,一顆提起的心才稍稍落下。 當(dāng)年顧家慘遭滅門之禍時,她在永安城外數(shù)百里的鄉(xiāng)郊養(yǎng)病。算命先生在她出生后卜卦后說,顧家小女兒不能放在身邊養(yǎng),父親便一直隱瞞她的存在,但她卻并未逃過毒手。因為不在永安城內(nèi),世人又不知她身份,對方行兇更是無所顧忌,也不花心思弄什么失蹤案了,縱火燒掉了她所住的宅子,把奶娘和一個伺候她的小丫頭都燒死了。 起火時,她還在外頭玩耍。許是奶娘和小丫頭死前說了什么,讓那群人誤以為死的人就是真正的顧家三小姐,沒有再追捕她。她獨自一人流落荒野,父親的至交好友,后來赴任岷州府知府的薛尹,找到了她,并把她帶到岷州,又為她偽造了成宣的身份。也正是薛伯父舉薦,她才能從岷州府詔斷刑獄官 ,一躍而至大理寺評事。 成宣從很小的時候便知道,父親并不是她一個人的父親。他是顧淮顧大學(xué)士,志以天下為己任,多少毀譽俱所不計①。一切福國利民之事,均是挺然為之②,又怎會拋下黎民百姓,負(fù)了君臣之義,只為了追求那海市蜃樓般的天機(jī)道?市井之說如此荒誕,想必也是幕后真兇故意放出,擾亂人心,造成顧氏一家仍然活著的假象。 她苦心孤詣,只為讓顧家的失蹤案有一天能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即便知道自己是女子又如何?天下之大,不管在哪,即便是大理寺,咱們女子也自有女子的生存之道。而且,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包括裴譽。 今日她便知道了,生存之道第一招:賣慘。 驚魂甫定,成宣才敢放慢腳步往客棧走。 離開小巷一帶,破舊而古樸的院落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街道兩旁林立的店肆。風(fēng)中招展飛舞的旗幟,來來往往的車馬,摩肩接踵的行人,四處皆十分繁華喧囂。 此時已近日暮時分,夕陽余暉灑落,給眼前這喧鬧的永安城盛景增添了幾分詩情畫意。成宣放松心情,正兀自欣賞。此時,街邊貨攤間有幾個蓬頭垢臉的乞兒正穿梭來去,他們奔跑嬉鬧,嘴里念念有詞。成宣本不以為意,可那詭譎怪異的歌詞,縈繞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披蓋頭,畫紅妝,誰人愿娶鬼新娘?”孩童天真爛漫,似是對童謠所含之意一無所知。幾個小孩兒你來我往,一唱一和,還拍手齊誦的場景,與童謠描述的陰森畫面大相徑庭。 “深宵徑,冷月光,女鬼飄蕩水中央。” “陰風(fēng)起,夜霧涼,游魂踏遍四方巷……” 都城里的小孩兒果真與眾不同,連吟唱的童謠都如此駭人,聽著都教人止不住想象那鬼新娘飄飄蕩蕩的畫面……打住打住,成宣恨不得捂住耳朵,再聽下去,今天夜里就要做噩夢了。她急急邁步往客棧走去,把那群小孩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 還是早些投宿歇息,明日準(zhǔn)時到大理寺報到。成宣思忖著,三法司內(nèi)抬頭不見低頭見,也許沒兩日便會碰著那殺神,自己還須提前想些法子應(yīng)付他,免得在旁人面前露出馬腳。 * 次日清晨,永安城宜秋門內(nèi)。 宜秋門位于永安內(nèi)城的西側(cè),城內(nèi)的永安河便是從這道城門自外城流經(jīng)內(nèi)城。因內(nèi)城多栽荷花,宜秋門附近所修筑的一道拱橋,便得名“風(fēng)荷橋”。平素居民入城出城,常經(jīng)過這座石造拱橋,橋上常年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如今,橋上擠滿了圍觀的都城百姓,有人嚷嚷著說要跑到官府去報信,有人忍不住好奇,想走到河岸邊細(xì)細(xì)查看,更多的百姓一臉惶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在談?wù)摵由纤姷膽K狀。 成宣本來要到內(nèi)城東大街上的大理寺報到的,結(jié)果也被人流所吸引,推推擠擠間來到了風(fēng)荷橋下。 人實在太多了,成宣踮高了腳,也沒看出河上有什么所以然。她扯扯前面一位衣著樸素、面相和善慈祥的老大娘:“大娘,您可知橋下發(fā)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