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徐湛這才明白，沈邁要遣散醫(yī)館里的所有伙計，這恐怕也是他們求之不得的結(jié)果，他們看著門外的陣仗，必然認(rèn)為沈邁攤上了天大的官司，急于自保也是人之常情。

    醫(yī)館任用伙計，必要付出一番心血培養(yǎng)，徐湛不希望剛剛上道的伙計們就這樣被遣散，正要開口安撫挽留，就見沈邁沖他擺了擺手。

    “沈先生您保重?！庇腥藥ь^說道，然后擦著眼淚離開了。

    其余的人陸陸續(xù)續(xù)也離開了，最后，只剩下兩個伙計，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

    “你們怎么還不走??？”沈邁道。

    “沈先生，我們不能走?！眱扇苏Z氣堅定的說。

    “為什么？”沈邁心里有些感動，又試探的問：“是銀子給的不夠？”

    “不?！逼渲幸蝗藫u頭說：“上峰命我二人看著先生?！?/br>
    “”沈邁差點噎死，臥底啊。

    徐湛感到一陣惡寒，千從衛(wèi)真是無孔不入，連沈先生這樣的人都要安插眼線。

    沈邁頭疼不已，眼不見心不煩，揮手將二人攆了出去。

    “你干什么來了？”他這才想起來問徐湛。

    徐湛神色一頓，父親命他來看看，可不只是讓他拎著水果酒rou來看看的意思。他隨身帶著一本日記，是沈邁送給他研讀的七本行醫(yī)記錄中的一本，他因資質(zhì)平庸且志不在此，答應(yīng)沈邁為他尋找一位適合的人，去繼承他的衣缽。

    徐湛翻開到缺頁處，對沈邁道：“來向您請教這本病例上殘缺的內(nèi)容?！?/br>
    沈邁瞥一眼道：“不過是錯處太多，撕去重寫罷了?！?/br>
    “這兩頁的時間恰是您離開太醫(yī)院的日子，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您先裝病后假死，鐵了心的離開京城？”徐湛雙目如炬。

    “我的脾氣你知道。”沈邁說：“我性情冷僻，與公門中人難以相處，在太醫(yī)院受盡排擠，想要辭去官職，陛下不允，只能鋌而走險。”

    “陛下為何不允？”徐湛問：“你又沒賣給他們榮家，他就是再惜才，也沒必要強(qiáng)人所難吧？”

    “你在跟誰說話？”沈邁惱怒道：“你若是來審我，自可帶我去公堂，若是還叫我一聲師父，就哪來的回哪去，什么也別問?！?/br>
    “師父?！毙煺堪蟮目粗瑝褐曇舻溃骸澳耦^在屋中研究醫(yī)術(shù)，卻不知道，窗外的世界已經(jīng)大亂了，一國儲君暴亡，京城里唯一的皇子遭受嫌疑被軟禁起來。天下人都認(rèn)定太子是中毒而亡，只有您……我知道，您心里清楚，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太子因何而亡，是太醫(yī)院下的定論，我對此毫無疑義?！鄙蜻~冷笑：“為了給懷王脫罪，你們真是煞費苦心。”

    “師父?。　毙煺啃募比绶?，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sao亂。徐湛打開門，只見院門口圍滿了人，門口兩個守衛(wèi)用門板將一人往院子里抬。

    徐湛猜想是來求醫(yī)的，到底有人命關(guān)天的時候，家人不顧門口的官兵，將病患往這里送。門板上的人顯然是溺了水，渾身泡的腫脹發(fā)白，已看不出原樣，氣若游絲的樣子很是可憐。

    “怎么回事？”徐湛問門口的人。

    有位熟識的鄰居站出來道：“徐公子啊，你看……這是不是你們家大臨??？”

    徐湛倒吸一口冷氣跑過去，沈先生已經(jīng)在加緊搶救，不斷有臟水淤泥從大臨的口鼻中流出來，人卻一點生氣也無。

    沈大夫命留下來的兩個眼線伙計，輪流倒背著大臨，腹部朝里拼命的在院子里跑。

    那好心的鄰居站在門口對他們解釋說，老婆在河邊浣衣時發(fā)現(xiàn)了他，幸好認(rèn)出是大臨，便喊上幾個男人七手八腳將他送了回來。

    那邊兩個千從衛(wèi)眼線仍在要死要活的跑著，兩人共跑了半個多時辰，幾乎要累死過去的時候，大臨卻猛嗆了一口水上來，活了。

    鄰里們歡呼起來。

    “送屋里去。”沈邁說：“徐湛，拿艾條過來?！?/br>
    徐湛應(yīng)一聲，知道沈邁有話對自己說，忙去藥房取工具。

    大臨臉色慘白的平躺在床上，只憑微弱的氣息表達(dá)生命跡象。沈邁點燃艾條，灸他肚臍的部位。

    徐湛伺候在旁，只見大臨腳腕上一道明顯的勒痕，淤青腫脹，像是被繩子拴上重物所致，目光從大臨身上挪開時，見沈邁已是老淚縱橫。

    “師父……”徐湛喚了他一聲。

    “大臨打小在黃河故道長大，怎么會溺水呢?！鄙蜻~哽咽道：“他們有什么，沖我來就好，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徐湛知道，大臨已經(jīng)年近三十，可在沈邁眼里，永遠(yuǎn)是個孩子。

    “師父，您真的決定袒護(hù)這樣濫殺無辜的人嗎？”徐湛輕聲問。

    沈邁這才抬起眼皮，沉默半晌，堅決的說：“我沒有袒護(hù)任何人?！?/br>
    徐湛壓住了怒火，點頭道：“我不再問了，您……好自為之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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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功利

    徐湛離開醫(yī)館，胸中似有一團(tuán)火在燒，燒的他心肺guntang，無處宣泄。他知道沈邁與太子的交情長達(dá)十?dāng)?shù)年，他知道沈邁認(rèn)定太子會是仁義之君，認(rèn)定皇長孫榮檢與乃父相同，克勤克儉，仁愛寬厚。

    他也不相信，這一切是十五六歲的榮檢所為，可是有的時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哪怕貴為皇長孫，也未必能夠事事做主，命運(yùn)會推著人走，走到哪里，根本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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