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只需要想著：談妥了，就是功在社稷，力挽狂瀾的英雄；談不妥，就按許閣老的方針，能拖則拖，拖不得，大不了玉石俱焚。殿下明白臣的意思嗎？”

    “明白，先生，孤在外代表大祁，代表陛下，當(dāng)以國家為重，不能瞻前顧后心存雜念?！?/br>
    林知望欣慰的點點頭：“殿下盡管放手一搏，余下的，朝廷自有公斷，如果沒有，則千百仕子仗節(jié)死義，為殿下說話?！?/br>
    榮晉心里一暖，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他真想俯身一拜，道一句“定不辱命”。他沉聲道：“先生，請務(wù)必轉(zhuǎn)告太子，朝廷若有發(fā)兵之機，勿以臣弟為念。”

    不等林知望應(yīng)下，懷王便登上車駕，環(huán)視安定門大街上的人情百態(tài)。

    他一身紫袍玉帶，器宇不凡，只是唇上淺淺的絨毛顯得有些青澀，目光掃過送行的官員：“京中諸事，都仰仗各位了。”

    “臣等恭送殿下，愿殿下旗開得勝，凱旋而還?！北娙说馈?/br>
    榮晉上車，苦笑：“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還旗開得勝？”

    “總不能說，愿殿下毫發(fā)無損，完璧歸趙?！避囍幸蝗肃袜偷男Γ骸澳€讓人家活不活了？”

    榮晉虛踹了他一腳：“你倒是不緊張？”

    車?yán)锏娜苏切煺?，他此刻一身白色的儒衫，歪在座椅上看書喝葡萄酒，很享受的樣子：“區(qū)區(qū)不才，只是殿下身邊一個幕僚，有什么好緊張的？”

    “為什么不能騎馬？”榮晉問。

    “騎馬不能看書，不能喝酒，風(fēng)吹日曬……最重要的是，不符合懷王殿下尊貴的身份。”徐湛道。

    “更重要的是，不能避著林先生?！睒s晉一句話拆穿。

    徐湛干笑了一聲：“我實在說不出口……”

    “先生回家后發(fā)現(xiàn)你不在家，得發(fā)多大的火?！睒s晉歪歪了一下，然后不寒而栗。

    “這個火……他不會發(fā)的，他會憋著，等我回去?！毙煺拷^望的說。

    林知望送完榮晉，就被秋闈的事絆住，直至深夜才回家。

    曹氏迎上來，第一句話就是：“老爺，湛兒清早出的門，現(xiàn)在還沒回來?！?/br>
    “是去懷王府了吧?！绷种S口回答。

    曹氏愣住，林知望也愣住，京城里的老幼婦孺都知道，懷王出城談判去了。

    “他一個人也沒帶，我問了他常去的地方，派了幾撥人去找都沒有音信。”

    “怪不得……”林知望想到他昨晚反常的舉動，那么乖巧又充滿孩子氣，哪是徐湛啊。

    “什么？”

    “不用找了?！绷种従徸拢骸拔医裉煲辉?，把他送出城去了?！?/br>
    曹氏扶了他一把，看他臉色蒼白，越發(fā)不明就里。

    “他跟著懷王出城談判去了，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在北漠人的軍帳中了?！绷种?。

    “這孩子……”曹氏唏噓道：“膽子也太大了！”

    “他何止是膽子大……”林知望煩躁道：“這件事，別跟家里人說。”

    “母親問起來呢？”

    “就說是我同意的，你事先并不知道。”

    “阿嚏?！毙煺看蛄藗€噴嚏，揉了揉鼻子，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個時候，父親到家了吧，有沒有派人去尋他，似乎應(yīng)該留下一封書信的。

    “澄言！”榮晉推了他一把：“到你了。”

    徐湛回過神，小聲問：“上聯(lián)是什么？”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歸楚。”榮晉小聲道。酒宴上，對面列坐的北漠人已經(jīng)開始哄笑，阿什納吉是個中年大叔，剔禿了大半個腦袋，只在頭頂上扎了個細長的小辮，看到徐湛愣神，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聯(lián)語令是漢人的酒令游戲，就是俗稱對對子，北漠人野蠻不馴，阿什納吉出于對漢文化的興趣，身邊盤踞了不少熟通詩書的漢人，出席這場宴會的就有好幾位談判前的酒宴，雙方往往要比試一番，像是要比出談判桌上的話語權(quán)一般，如此交鋒，涉及到國家體面，非常重要。

    北漠人是馬上民族，一向不喜歡與大祁使臣“文斗”，可對面坐著兩個十來歲的孩子，就未免令他們輕敵了，兩個人的年紀(jì)加起來才三十出頭，而北漠軍派出的是阿什納吉的軍師柯義鄯，五十歲高齡的文臣名士。

    誰知徐湛輕蔑的一笑，朗聲道：“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br>
    對對子嘛，外公從小教他，七八歲就玩膩了的，林知望、郭淼這樣的都不一定壓的住他。

    北漠人停止了笑聲，開始警覺。

    “仰之彌高，鉆之彌堅，可以語上也。”柯義鄯捻須而笑。

    “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毙煺坎患偎妓鳌?/br>
    柯義鄯紅了眼，撂下狠話道：“我再出一聯(lián)，你若對的上來，我此生不再做對，你若對不上，就給我乖乖的夾著尾巴休得造次?！?/br>
    徐湛無辜道：“老人家，咱們相互切磋為的是以文會友，何必搞得劍拔弩張呢？”

    “少廢話，聽好了！”柯義鄯道： “一孤帆，二商客，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葉風(fēng)蓬，下九江還有十里?！?/br>
    這一聯(lián)難，難在上聯(lián)十個數(shù)字，下聯(lián)想要工整，就必須用另外的十個數(shù)字，并且不能重復(fù)，根本沒法對。連榮晉都皺了眉，看向徐湛，心說兄弟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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