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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肅是個膚色黝黑的壯漢,三角眼,鷹鉤鼻,絡(luò)腮胡須,一對小眼睛卻時刻聚光,像一只夜梟般陰測測的瘆人。 面對林部堂窮追猛打,韓肅擱下茶杯擺出一臉無辜道:“大人,卑職的職責是保護和協(xié)助大人,府衙的千從衛(wèi)真的與卑職無關(guān)。是宣撫司衙門和千戶所的人干的,卑職位卑言輕,難以啟及?!?/br> 林知望氣結(jié),咬牙切齒道:“光天化日,你們包圍官署,隨意拿人,簡直猖獗至極,待我返京之后……” “大人……”韓肅痛苦的扶額,站起來道:“要怎么說您才相信,卑職的手下一百五十人都已在前院集合,隨時準備啟程回京,怎么會包圍府衙抓人呢?” 林知望譏笑道:“韓千戶,千從衛(wèi)在本朝,也算寵盛至極了,你們自以為有皇帝的蔭庇,就能永遠猖獗下去,可你們想過沒有,朝中多少人在盯著你們,恨不得將你們食rou寢皮!” “大人扯遠了。”韓肅陰著臉:“決堤一事,卑職從中阻攔,皆是因為職責所在,是卑職做的自會承認,與卑職無關(guān)的,也不能瞎扛不是?” 林知望剛要反唇相譏,有長隨報門而入,稟告道:“徐公子來了,求見大人?!?/br> 林知望知道徐湛從府衙回來,必然來找他,當著韓肅的面吩咐長隨:“將他帶到這里來?!?/br> 徐湛知道府衙的情形,林知望乜一眼正歪坐在椅子上銼指甲的韓肅,打算叫他過來與韓肅對質(zhì)。 少頃,徐湛被帶來內(nèi)宅,一雙大眼通紅,蓄滿了淚。林知望還未開口,他也沒注意屋里有人,哽咽著哭出聲來:“大人……先生被人抓走了!” 林知望根本想不到徐湛哭成淚人兒的樣子,毫無招架之力,忙走過去拉住他撫慰道:“我已經(jīng)聽說了,你別著急,慢慢說?!?/br> 韓肅在一旁看呆了眼,由于職業(yè)特殊,他一眼就認出徐湛是幾天前掉進水里的那個后生。 徐湛揉著淚眼,突然瞥到韓肅在場,嚇了一跳,忙擦干眼淚,只是忍不住抽噎著解釋:“府衙被千從衛(wèi)包圍起來,先生和幾位大人都被抓走了,正在撫陽堤搶修決口的錢通判也被帶走了?!?/br> 林知望瞪一眼韓肅:“多事之秋,爾等若敢胡亂羅織罪名,構(gòu)陷朝廷命官,貽誤國事,就是禍國殃民!” 韓肅一臉幽怨:“大人怎么就認定是卑職呢?”在眾人眼里,千從衛(wèi)作惡多端,哪有被冤枉的時候。 “小后生,你且說說,為首是誰,穿什么服色?”韓肅問徐湛,又轉(zhuǎn)向林知望保證:“倘若真是卑職的屬下所為,即刻放人又有何不可!” 林知望也望向徐湛,徐湛咽了口淚道:“為首是個女人,二十歲上下,服色和衛(wèi)所的千從衛(wèi)不太相同……是紅色的武士服?!?/br> “聽見了吧!”韓肅如被平反般激動道:“都說了不是卑職,是宣撫司的關(guān)僉事!詔獄拿人,必是奉了旨意的。” “關(guān)山月……”林知望沉吟了。 韓肅也不指望這樣的文官跟他道歉,笑笑起身拱手道:“沒旁的吩咐,卑職先退下了。咱們天黑前要到達余州館驛,大人要盡快動身?!?/br> 林知望點點頭,請他先下去稍候。 徐湛情緒已經(jīng)平穩(wěn)了許多,只是一雙眼睛紅的像桃子,吸著氣努力止住抽噎。林知望不忍心像郭淼那樣責怪他哭泣,只覺得分外惹人憐惜。 “大人,關(guān)山月是……”徐湛澀聲問。 “千從衛(wèi)都指揮僉事?!绷种谅暤馈?/br> 徐湛一驚:“她才只有二十歲的樣子,何況還是個女子……” “她是宣撫司關(guān)指揮使關(guān)穅的養(yǎng)女,相傳從八歲起開始為灰背處效命,論資歷,也足夠了?!?/br> 徐湛搖搖頭,都指揮僉事秩三品,比郭淼官職還大,只比林知望低一級,這簡直不可思議。 “進了千從衛(wèi)的詔獄,就難辦了?!绷种匝宰哉Z道。 話音剛落,徐湛心里咯噔一聲,倏然,毫不猶豫的撩襟跪下,眼淚充滿了眼眶,哽咽道:“聽聞下詔獄者九死一生,大人想想辦法吧!” “這是干什么!”林知望忙伸手拉他。 “大人……”徐湛躲開他,膝行倒退半步納首叩拜,豁達從容如他,竟用這最卑微的禮節(jié),試圖抓住眼前唯一一根稻草,去救他的老師。 林知望心中頗為震撼,他官居從二品,受人跪拜是常事,如今看到跪地哭咽的徐湛,卻是從沒有過的心慟。 “你先起來?!绷种紫聛矸鏊骸跋绕饋砺f。” 徐湛倔強的搖頭:“求大人明示,先生犯了什么罪,可有挽救的辦法?” “我人在地方,對朝中動向不甚知曉,只能返京后再做打聽。若送交其他法司衙門,則并不棘手,但是宣撫司的詔獄,拘捕官員只聽從圣諭,不需通過任何法司,讓人鞭長莫及。”林知望搖頭嘆息道:“我只能答應(yīng)你,能做到的,一定幫你?!?/br> 是“一定”,不是“盡量”也不是“爭取”,徐湛心里已經(jīng)很感激了,擦了把眼淚,抿嘴露出一絲笑,哽咽說:“謝謝大人?!?/br> “起來吧?!绷种此铺闉樾?,苦rou計得逞般的得意,頗感無奈,陰著臉道:“丑話說在前頭,千從衛(wèi)的惡名想必你也聽說過,自他們設(shè)立十幾年以來,做下多少惡事,構(gòu)陷了多少忠良,恐怕沒人記得清楚,陛下卻一味聽之信之,圣眷之隆,如日中天,被他們盯上的人,除非陛下本人發(fā)話,幾乎誰都無能為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