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到江邊的望云亭，與身一眾治水官吏匯合。眾官吏行過禮，將斗笠蓑衣除下，原來是錢通判和撫陽縣縣丞，原本黑著的一張臉沾滿泥濘，更顯得黝黑和苦大仇深。

    “曹知縣人呢？”林知望望著年輕的縣丞一肚子火，前日他勒令過曹知縣晝夜守在堤上監(jiān)工。

    縣丞名叫張青，擦著臉上的泥水，恭聲道：“縣老爺偶感風(fēng)寒，回縣衙休養(yǎng)，現(xiàn)在在來的路上?！?/br>
    “庸才！”郭淼蹙眉罵道，他涵養(yǎng)很好，平日里極少罵人。因此連徐湛也心下微哂，得罪了欽差和上官，這曹知縣的前路也差不多到頭了。

    “莫等那庸才了，江堤怎么樣？”林知望問錢通判。

    錢通判略一遲疑，不知該不該照事話說。

    “兩位大人！”就見張青竟撩襟跪下，連同身后縣衙的一眾官吏隨員跟著跪在泥土里。錢通判一驚，慌張的望向郭淼。

    “諸位這是……”林知望遲疑道。

    張青一時激憤竟聲淚俱下，伏地叩首嘶聲道：“大人，撫陽堤已有多處出現(xiàn)管涌，再不決口泄洪，撫陽將是一片澤國！”

    眾人大驚，林知望卻面不改色，問錢通判：“何為管涌？”

    錢通判亦哀聲道：“就是翻砂涌水，基土滲水成空隙，逐漸擴(kuò)大惡化，直至被掏空，最后……”

    “最后什么？”林知望逼問。

    “決堤。”

    錢通判此言一出，恰一個滾雷劈開天際，仿佛預(yù)示上天的怒不可遏。

    林知望的臉色比天色好不了多少，一眾人口口聲聲的固若金湯，可御百年洪水，就是這樣羸弱不堪一擊，一場大雨就即將沖垮。

    “為什么不早報？”郭淼怒不可遏的質(zhì)問錢通判。

    “下官們難，省里也難，朝廷更難，聽聞部堂大人已將泄洪一策上報朝廷，下官等只能苦苦支撐，期盼撐到圣旨下達(dá)的一刻。”錢通判喟嘆道。

    林知望贊許著點點頭，到是個懂得為朝廷分憂的干吏，值得褒獎。

    郭淼由嫌不夠，板著臉訓(xùn)斥一句：“不是看在爾等殫精竭慮實心辦差的份上，非得好好查辦?！?/br>
    “可是大人！實在撐不住了……”張青哀痛的流著眼淚：“我撫陽百姓何罪之有，巨室們的良田都不抵千萬人的身家性命嗎！撫陽一旦決堤，下游幾個州縣都要受災(zāi)，十萬百姓……”

    “別嚎了！”錢通判蹙眉低吼：“大人們自有計較?！?/br>
    “劉推官，讓江邊村落的百姓一個不漏全部疏散出村，務(wù)必在兩個時辰內(nèi)全部撤離?！惫捣愿赖?，掃一眼身旁左顧右盼沒事干的郭莘和徐湛，吩咐他們道：“你倆跟著去?！?/br>
    劉推官領(lǐng)命，領(lǐng)上一隊隨員去鄉(xiāng)里安排。

    “大人！”張青伏地不起，痛苦道：“您真要舍棄撫陽縣百姓的身家性命，去保存巨室的一塊良田？”

    一句話等于攤牌，將兩縣取舍之爭擺在了明面上，眾人很是驚訝，往往地方官員是不敢明面上得罪鄉(xiāng)愿的，一個小小的縣丞竟不顧自己的前途性命，也要為撫陽的百姓請命。

    “只是做兩手準(zhǔn)備而已，你且起來。”郭淼握緊拳頭，誰的地盤誰著急，吳新在上游，吳新人不愿決口泄洪，淹了他們上好的良田，撫陽在下游，即將決堤，全縣的人口和財產(chǎn)正受到威脅。

    手心手背都是rou，郭淼咬牙對林知望道：“決堤在即，怕等不到圣旨到達(dá)，事急從權(quán)，下官懇請部堂首肯。出了任何差錯，郭淼愿一力承擔(dān)。”

    這話說著動聽，實則他一人也承擔(dān)不起，然而林知望豈是畏權(quán)懼貴之人，一時竟對郭淼產(chǎn)生好感，當(dāng)即攜眾人策馬沿河道西上，直奔吳新縣衙。

    安排好疏散百姓的事宜，天色已暗，聽聞大人們?nèi)チ藚切轮鞒中购?，撫陽堤將要有救了，人們的精神都很振奮，連搶修江堤的民夫的號子聲也格外高亢響亮。劉推官要回府衙處理各項雜事，徐湛和郭莘便結(jié)伴往吳新縣復(fù)命去了。

    兩人披上蓑衣，騎上兩匹快馬，只帶了幾名隨從輕裝上路，徐湛喜歡在雨中騎馬的感覺，馬韁勒在手心的腫痛也渾然不覺，就像每個男兒都有過馳騁疆場建功立業(yè)的夢想，即便他是一個文弱的白衣秀才，于騎射一道僅僅只是入門。

    來到吳新縣，幾位大人已到江邊巡視，輾轉(zhuǎn)又來到江邊。江邊的亭子已在四周擋起篷布，為尊貴的上官們遮風(fēng)避雨。

    二人的衣服已經(jīng)半濕，風(fēng)雨中凍得手腳發(fā)紫，說話都不甚利落了。趕緊鉆進(jìn)亭子內(nèi)，卸去斗笠蓑衣，接過衙役遞上來的熱茶，灌了大半碗，身子漸漸暖和過來，徐湛方察覺原本紅腫的右手手心被韁繩磨出了血泡，滲出的血水摻雜雨水，漬的腫痛難當(dāng)。

    “嚇！”郭莘一聲驚呼，起身想去外面找點干凈的水。

    一掀篷布，險些和要進(jìn)來的人相撞，竟是林知望和何朗，郭莘插手施個禮，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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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瘟神

    徐湛見林知望，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施個禮立在一旁。見有隨從捧來一盆清水給他洗臉凈手。

    “坐吧?！绷种茈S和，站在幾子前洗手擦臉，并沒有帶著外面紛亂棘手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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