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廣陵看了我一眼,輕輕一嘆,隨后若有似無變成了切實可感,隔著掌心的玉璧,他輕輕扣住了我的手,口中繼續(xù)道:“但帝王的冷箭有千萬支。且每一支,都是為了那個將領(lǐng)放的?!?/br> “出云,你知道那個帝王是誰么?” 玉璧在掌心忽然散發(fā)出guntang的溫度,無數(shù)個畫面在我眼前雪片一般飛閃而過,是我,是廣陵,是涂澤。邊關(guān)飛雪,長河日圓,寶殿金宮,斷壁殘垣。一襲被血浸透的官袍,一個跌落的冠冕,一頭紛揚揚的白發(fā),最后衰頹宮殿中一雙渾濁老目望向我:“泊舟,是你么?” 渺渺風煙里一個佝僂的人影回過頭,卻笑道:“重山,你來了。” 第71章 神與仙亦有別 廣陵松開手,那些畫面霎時如潮水般退去,仿佛渾身的氣力也隨之被抽走,我感到四肢一陣發(fā)軟,瞬時發(fā)了一身的冷汗,夜風一吹,寒涼透體。 水榭之外的碧潭被風吹起微小的波紋,樹影和月影在水面上飄渺不定,像前世今生一般。 我低頭,玉璧在手掌心微微發(fā)熱?;孟笾心且粡垙埵煜さ拿婵姿坪踹€在眼前。 這是梁蘭徵之前的那一世么? 廣陵說 :是。 我說:先前在蒼崖洞中,東君也曾想給我看。我拒絕了。我單知涂澤與我世世糾纏,卻不知道原來還有你。 廣陵沒說話。 我想起來林重山臨死前托人從牢中寄出的信,信是寄給千里之外的方泊舟,信中附著這枚傷痕累累的玉璧。只是這信還未出京城,便被皇帝截了去,被皇帝一擲摔成了兩半,林重山的遺言和遺物都沒能送到方泊舟手中。 過了一生一世,它最終又回到我手里。 就像方泊舟寄出的一片真心,漂泊一世,最終又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哎。我又覺得有些傷感。我原想問他為何也下凡來,此刻又覺得沒必要再問了,他也許的確是為了我而來,但他的“為了我”與我想要的“為了我”明明白白是兩回事。 我有些意興闌珊,將玉璧納入懷中后,我說:“這玉璧的由來我知道了?!庇终f,“夜已深了,神君若無他事,請先回罷?!?/br> 沿著回廊,我將廣陵送到門口。瀛洲島上月色澄碧,我看著那一個墨藍的背影在月下離去,縹緲緲似一縷煙,腦中又浮現(xiàn)方才在幻象中看到的林重山。方泊舟記憶中的林重山,就是這樣無數(shù)個背影的總和。 原來我早就見過他的許多背影了。誰說我與涂澤之間的局難解?我看我與我這位師父之間亦是如此。涂澤的難,我的難,都在舍不得。誰若舍得從這樣一個離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大約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到了第二日,一行人辭別滄瀾君后,便向?qū)毩_山去。前一天句芒同陸允修提過一句秘游會,這個小道士不想還能遇到如此盛事,便請求句芒帶上他去看看。 句芒算著涂澤恢復(fù)的時間尚早,一口便應(yīng)了,應(yīng)完了之后才想起來問一問廣陵。廣陵將我與涂澤都看過一遍后,點頭說:“無妨,我一道去。” 他若去了,我自然也一起去。 叫我暫松了口氣的是,過了一晚,陸允修仍是陸允修,還沒有突飛猛進恢復(fù)成別的什么人——縱然我知道這一刻遲早要面對,但還是希望能遲一天算一天。 路上聽照楚講,寶羅山在南海,邊上就是南海觀音的紫竹山,是天上地下瑞氣最為盈沛的一塊寶地。寶羅大仙喜歡收集各路寶貝,在他的收藏中,除了千葉蓮這類寶器,還有一些古怪有趣的玩意,其中最有趣的是一張奇境秘游圖。 “秘游圖中匯集自盤古開天以來天上人間的所有秘境、奇境、險境、絕境,看似一副畫卷,然而人入其中,卻如身臨其境。”照楚說。 陸允修在旁聽得有些呆,說:“昨日乘鶴,今日駕云,與我皆可謂奇境了。不知那秘游圖中的奇境又是什么?” 照楚道:“盤古開天,天地兩分前,上下混沌一氣,是謂一奇。不周山倒,天塌地陷,洪流肆虐生靈涂炭,是為一險。這是秘境圖中最為人稱道的兩樣,其余還有一些雜的,譬如一門之隔,滄海桑田的玄門之境,或是東君的焦土回春之境,其中亦都有收錄。” 句芒說:“焦土回春,怎么就成了‘雜的’?” 照楚才想到正主就在跟前,嘻嘻嘻地吐舌一笑,然后繼續(xù)說道:“保羅大仙是第一批修成神仙的凡人,比東君和廣陵神君大約也小不了多少歲,與他同輩的老神仙多數(shù)都已還魂天地,自行隕滅了?!?/br> 我聽到這里不由得看了廣陵一眼,年紀這么大的神仙算起來都比他要???按龍六龍七先前所說,我勉強算是東海龍王的第五個孩子,這樣說來,即便算上出云的那一世,我的年紀恐怕也只有他的一個零頭,更不要說我如今還只記得前一百年的事。 若閱歷與心智如此懸殊,易地而處,他看我恐怕就像我看一個嬰孩一般,又如何能生出我想要的情來。這是強人所難。 那頭照楚繼續(xù)道:“寶羅大仙喜歡熱鬧,所以每十年會邀請各路神仙到寶羅山中參加秘游會。所謂秘游,便是入畫卷而游。為增趣味,寶羅大仙會從他的收藏中拿出一個作為賭籌,請神仙們參加尋寶游戲。只是畫中各處常暗藏兇險,要尋得寶藏并不輕松,算來成功的人寥寥無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