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快二十分鐘，但就好像“喜馬拉雅山的猴子”，越是明確知道不該去想什么，畫面就會愈發(fā)清晰地出現(xiàn)在自己腦海，趕也趕不走。他甚至想起了很多之前刻意沒去回想過的細節(jié)——聞一舟那總是握著琴弓的手指是如何摳在自己手臂里，他頭發(fā)凌亂地散落在靠枕上，光潔的額頭泛著汗珠。在沒有余裕的時候，他霧蒙蒙的眼神會不自覺地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什么也沒看，又好像深深地望進自己心底。

    聞一舟已經(jīng)洗好碗走了出來，隨口說：“明天可能要和孫燕齊他們一起吃飯，你不用管我了。”

    藺逾岸慢了一拍，才憋出一個“哦”字。

    聞一舟瞧他反應(yīng)古怪，下意識多看了一眼，藺逾岸頓時更加緊張，反而引起聞一舟的關(guān)注。他打量了藺逾岸一會兒，忽然露出了然的神色。

    藺逾岸很迷戀他。

    這個事實他早就知道了。從最開始的震驚，到之后的困惑，再到漫長的適應(yīng)———他已經(jīng)深刻理解了這個起初令他滿腹狐疑的事實。但從前，他察覺到這些情緒的波動亦或怪異的細節(jié)時，大多會選擇故意無視，以免雙方尷尬————雖然老是有一個很期待又快活的眼神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的確讓人很難習慣。

    但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沒必要再假裝不知道了。

    “為什么？”聞一舟平靜地問，“我做了什么？”

    藺逾岸愕然抬頭：“什么？”

    “我洗碗而已，有什么值得興奮的事嗎？”聞一舟是真的困惑。

    藺逾岸頓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

    聞一舟好像發(fā)表實驗觀察結(jié)論一樣：“你這人性癖真奇怪。”

    “什么??！”藺逾岸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的，“什么啊……”

    聞一舟本來覺得對方對喜歡上自己這件事有夠難以理解，畢竟兩人除了何謙之外根本沒什么交集，他也完全想不起自己有任何特質(zhì)或是時刻吸引到他。

    雖然想不明白，但是面前的人反應(yīng)卻很有趣。聞一舟審視般的視線下，藺逾岸一動不敢動，臉紅到快要爆炸了。

    藺逾岸小聲結(jié)巴：“我，我正常生理反應(yīng)而已，只是因為很久沒……不是……”

    “很久沒？”聞一舟揚起眉毛：“啊……畢竟上次還是好幾周以前了嘛?！?/br>
    藺逾岸一直沒敢問過那天那一次沖動和酒醉后的性愛，他本以為兩人是默契地對此保持緘默，結(jié)果在他完全不設(shè)防的這么一個時刻，聞一舟相當坦然地提起了這件事。

    聞一舟仿佛能看見煙從他耳朵冒出來，于是又走近了些，好奇道：“你是初中生嗎，怎么會純情到這種地步?！?/br>
    “那！那對于你來說，這種事難道是稀松平常的嗎！”藺逾岸大聲反駁————彼時因為聞一舟自己情緒已經(jīng)十分崩潰，在酒精的推力下，他也不覺得羞恥。但面對如今對方游刃有余的態(tài)度，藺逾岸窘迫不已，覺得一下子有什么平衡被打破了。

    聞一舟將雙臂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抬起下巴：“怎么，你要道德審判我嗎？我現(xiàn)在是單身，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吧?！?/br>
    “話是這么說……”

    “而且我也沒有強迫你吧?！?/br>
    “你有，”藺逾岸悶聲悶氣地說，“你精神上強迫我了?！?/br>
    聞一舟眉毛揚得更高了：“哈啊——？”

    藺逾岸“噌”地起立，面紅耳赤地說：“你利用了，你明明就利用……”

    聞一舟心頭一跳，下意識不想聽到他下半句話。

    利用了他對我的感情？利用了他對何謙承諾的責任心？甚至是利用了自己的悲傷和不甘？

    無論哪一句，他都不想聽到，因為無論哪一句都是某種意義上的事實。

    “你利用美色，搞亂我思想！”藺逾岸氣憤地說。

    “噗！”聞一舟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荒唐的指責，“你說什么胡話呢，我剛才只是在洗碗而已，你也起了怪心思吧！話說你坐下，你站著我跟你說話累得慌。”

    藺逾岸憋了半天不知道說什么，聞一舟又掰起手指頭：“再之前，我們一群人在家玩桌游，你也起反應(yīng)了對吧。還有一次，何謙要布置新辦公室，我們一起去逛花鳥市場，你也半路逃了。太奇怪了吧，天堂鳥和龜背竹有什么好值得幻想的。”

    “啊啊啊啊——！你別說了！”藺逾岸猛地坐下，抓著自己頭發(fā)大叫：“你都知道?。　?/br>
    玩桌游的那一次，是聞一舟抽到一個反串的角色，從性子清冷又向來很有男子氣概的聞一舟嘴里念出一段撒嬌的臺詞，雖然是平板無波的語氣，但藺逾岸當下就被可愛瘋了。

    而花鳥市場，純粹是因為那天陽光太好，植物和鮮花都令人心情愉悅，三者擺在一起太漂亮了。

    “沒辦法不知道吧，就你那種直勾勾盯著人的方式，”聞一舟嘴下毫不留情，“你該不會以為你以前都隱藏得很好吧?！?/br>
    藺逾岸耷拉下眉毛，嘴也癟了下去。

    聞一舟板起臉：“不準裝可憐?！?/br>
    “嗚嗚……”

    聞一舟豎起眉毛：“不準嗚！不準裝哭！”

    霸權(quán)！暴政！藺逾岸敢怒不敢言。

    聞一舟低頭看他大受欺負的委屈表情，情不自禁無聲笑了起來?；仡^想想，這人真是奇怪，不只是對方不知從何而起的親近令人摸不著頭腦，性格也可謂神奇。他以前只單純覺得，藺逾岸這人是個性隨和，所以自來熟。后來逐漸發(fā)現(xiàn)他其實有一種神奇的消除距離感和邊界感的能力——一種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讓人即使剛見面就不由自主就把他當成相熟的人來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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