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說是他送的。

    畢竟越無塵又不是個女子，沒有隨身佩戴荷包的習(xí)慣。

    只是有一年，越無塵受山下一個道觀央求，下山在清河周邊，做一場法事。

    據(jù)說當(dāng)?shù)夭恢獮楹?，時常發(fā)洪澇，農(nóng)田被毀，房屋倒塌，莊稼地里顆粒無收，老百姓苦不堪言。

    便有愚昧無知的百姓，想出了一個點子，尋個十五、六歲，年輕貌美的女子，獻(xiàn)祭給河神，以求不要再有洪澇災(zāi)害。

    每隔九九八十一天，便獻(xiàn)祭一位女子出去。

    打扮成新娘子，坐著大紅花轎，一路吹鑼打鼓送至河邊。

    而后連同一些豬牛羊等祭品，將五花大綁的新娘子推入河中。

    周圍道觀也曾前去制止，奈何百姓愚昧無知，外加當(dāng)?shù)氐目h令對此事深信不疑，不想著修筑堤壩，開掘河道，疏通塘湖，成天到晚就想著生祭活人。

    還大張旗鼓地在當(dāng)?shù)卦O(shè)了所謂的“河神觀”，引當(dāng)?shù)氐陌傩涨叭ゼ腊荨?/br>
    后來越無塵得知后，便借著下山做法事的由頭，將那座河神觀拆了。

    這才發(fā)現(xiàn)，不過就是河里的魚蝦成了精，伙同縣令行下惡事，專門在當(dāng)?shù)仄蹓豪习傩樟T了。

    那時，林景才十一、二歲，越無塵為了磨練徒弟，便帶著一同前往。

    親自教徒弟怎么做法事，解決完河神的事后，正好當(dāng)?shù)貫榱藨c祝，便舉行了花燈節(jié)。

    盛情邀請越無塵也欣賞一下清河那邊的風(fēng)土人情。

    越無塵原本是不想?yún)⒓拥?，對人間凡事，并無什么興趣。

    可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林景的眼睛亮晶晶的，聽著很認(rèn)真的樣子。

    雖然林景嘴上不說，但越無塵知道，徒弟是很想去看看花燈的。

    越無塵也不記得自己當(dāng)時到底出于一種什么心理。

    時間太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越無塵記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后來，他就從善如流地答應(yīng)了。

    晚上就同徒弟在人間的街道上，隨意逛了逛。

    那時的人間非常熱鬧，花燈節(jié)上各色各樣的花燈琳瑯滿目。

    當(dāng)?shù)氐陌傩諡榱烁兄x道宗出手相助，自然又是送花燈，又是送吃食。

    越無塵一概不收，林景自然也不敢要。

    只是后來，遇見一群人在猜燈謎，林景覺得有意思，就湊過去猜，結(jié)果沒猜對，正苦惱時，越無塵悄悄地把謎底告訴他了。

    而猜對燈謎得來的禮物，就是這個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的荷包。

    很普通，很不起眼。

    越無塵反正是看不上的，他也用不著。

    但小徒弟卻很寶貝的，還說可以用來當(dāng)錢袋。

    反正很多細(xì)節(jié)，越無塵已經(jīng)記不住了。

    唯一還能記住的就是，當(dāng)時林景說，過幾日他要回林劍山莊探親，想買點小玩意兒送給林驚鴻。

    越無塵也沒說什么，陪著林景去買。

    后來在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子前，林景挑中了一條紅繩，上面系著一顆紅豆。

    也沒什么特別的，攤主還忽悠人，說什么“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最起碼越無塵覺得沒什么特別的。

    但徒弟喜歡，他也沒什么可說的。

    不過三文錢就買下來了。

    好便宜的東西。

    用清河那邊的話說就是，好賤的東西。

    越無塵沒想到，他是真的沒想到。

    他隨隨便便給林景的東西，那么普通的東西。

    居然被林景珍藏起來了。

    也許，這荷包里面還有別的東西。

    越無塵顫著手打開一看，從荷包里面抽出了一根紅繩。

    可惜了，已經(jīng)埋在地下太多年了，當(dāng)初那顆紅豆也早就化成了齏粉。

    越無塵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酒壇子到底是林景什么時候埋下的。

    是林景十二歲，十三歲，十四歲……還是十七歲那年埋下的。

    霍然站起身來，越無塵想要去尋小景問一問。

    可驀然想起了什么。

    越無塵又失力一般地坐了回去。

    手掌不小心推倒了酒壇子，從里面滾出了一封書信來。

    越無塵的手指發(fā)顫，將這封表面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卷的書信拿在手里。

    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

    入眼可見三個飄逸靈動的字：陳情書。

    越無塵猶豫了片刻，總覺得窺探林景的心意，并不好。

    可又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林景寫的都是什么東西。

    猶豫了很久之后，越無塵還是把信拆了。

    入目便是幾行瘦硬有神，疏朗險勁的字跡。

    上面寫著：

    蒼生在上，厚土在下。道宗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林景心中有愧。

    弟子自幼孤苦無依，受生母所棄，命運(yùn)多舛。幸遇恩師，引入正道。

    今已十七載，原該不負(fù)師恩，不負(fù)師門。

    未料自己修道不精，六根不凈，未斬紅塵，對師尊起了非分之想。

    乃弟子大逆不道，欺師滅祖，以下犯上，諸多罪孽皆因弟子貪戀紅塵，不思進(jìn)取。同恩師無關(guān)。

    望蒼天在上，保佑師門發(fā)揚(yáng)光大，弟子愿來日以身殉道，死后墜落無間，不得輪回，只求師尊不要記起今夜種種。

    玄正三十六年秋，九月初九。

    越無塵看完之后，心緒久久難以平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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