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拉著聶明淵，是朝著秘地之外的方向走的。

    直到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到秘地與疊加陣法的接壤之處，方回才放開聶明淵的胳膊，停下腳步。

    再往外走一步，便沒有回去的機(jī)會了，那疊加陣法，哪怕他們有破陣的路線，依然要依靠古榕神樹的力量才能通過。

    雖然方才并沒有與神樹有直接交流，可是他們心里都清楚，在陣法中暈過去以后，是神樹帶他們回溯時空，以虛影之身看到過往的一切，也是得到了神樹的允許，他們才會出現(xiàn)在秘地之中。

    而一旦離開秘地，再想回去，就不知道神樹還能不能給他們這個機(jī)會了。

    方回定在邊界上的腿，遲遲邁不開這一步。

    身后的聶明淵看著他這幅欲舍難舍的模樣，忽道：“你其實(shí)并不想走，回兒，你是愛他的?！?/br>
    方回腦海中掠過秦肅和聶明淵當(dāng)年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以及秦肅狠心殺他生母和養(yǎng)父、將他推入萬丈深淵的一幕幕，脫口而出：“不，我修無情道，入情只為忘情，我無法愛上任何人?！?/br>
    “可你已經(jīng)愛上他了?！甭櫭鳒Y在回溯之中，也看得清清楚楚，哪怕秦肅所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虛假和謊言，方回也已然愛上了他，愛一個人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可他愛的人是你，父親?！狈交孛偷剞D(zhuǎn)身，直視著眼前這個挺拔健碩的男人，數(shù)百年的歲月沒有在他面龐上留下一絲痕跡，卻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你們同吃同住，形影不離，共創(chuàng)驚鴻劍訣，共同外出游歷，我都看到了，他愛的人是你！”

    “回兒！”聶明淵高聲喝道，“休得胡言，我是你父親！”

    方回卻完全沒有被聶明淵的話唬住，繼續(xù)說道：“留仙城外，他是因?yàn)槟?，才去接近我母親的，他不想看到你的目光停留在母親身上，所以才會搶先把母親追到手，因?yàn)樗?，你是肯定不會跟他搶女人的，從此以后，你們便不像從前那么親近了。疏遠(yuǎn)他，到底是為了母親，還是為了他，你有沒有問過自己？”

    “回兒！”聶明淵眸光閃爍，有一種被戳破心底最隱秘心思的惱怒，卻還是竭力維持著作為一個父親的威嚴(yán)，“你放肆！”

    方回很少一下子說這么多的話，可是現(xiàn)在，卻好像心頭窩著一股火，連珠炮似的說得停不下來：“我想你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可是我親眼所見，他只是一個普通弟子的時候，就開始關(guān)注你了，從前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你，后來一步登天，成為掌門弟子，才敢名正言順地接近你，你們?nèi)諠u親密，他私底下高興得不得了，連睡覺的時候臉上都是含笑的?！?/br>
    聶明淵的思緒逐漸被方回的描述帶入，往事在腦海中回旋，心也漸漸軟了下來，可是轉(zhuǎn)眼，他便想起陰陽洞天和絕靈之地中的那些情景，眼前這人是他從未盡過一絲責(zé)任的親生兒子，而那人，腹中還懷著他兒子的骨rou！

    “你別瞎想了，現(xiàn)在回去，或許還來得及。”聶明淵強(qiáng)行壓下翻涌的心潮，決心成全兒子。

    方回?fù)u了搖頭，眸子暗下來：“回去的應(yīng)該是你，父親，他決定墮下胎兒，便是不打算再與我……你去，還能照顧他，他……想是不愿再見我了。”

    聶明淵皺了眉：“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軸呢！”

    此時方回卻突然捂住了心口，面色難看。

    聶明淵一愣：“回兒，怎么了？”

    方回?fù)u頭：“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

    這話一出口，兩人同時側(cè)頭望向來路，而此處受限于古榕神樹的威壓，他們的神識根本無法外放，當(dāng)下也不你推我、我讓你了，索性一起掉頭，奔回老榕樹下、秦肅的所在之地。

    等回到老榕樹下，兩人又同時愣住了，入眼是成片的血泊，晃得人刺眼極了。

    血泊中蜷縮著一個形容無比狼狽的人，不見從前半點(diǎn)風(fēng)姿，身上的衣褲法袍盡皆被鮮血染紅，那人，亦不知是生是死。

    聶明淵喃喃說道：”許是晚來一步?！斑@么多的血，他以為古榕神樹已然施法為秦肅墮胎成功。

    方回的目光觸及秦肅腰間某處，忽道：”不對，不對?！把粤T便跑向樹干旁邊，輕輕將倒地不醒的秦肅扶了起來。

    聶明淵見狀，微嘆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直到這時，兩人才看明白，秦肅的臉上雖然染了血，面色卻蒼白如紙，腰間那高高隆起的肚腹非但沒有消下去，反而愈發(fā)鼓脹，偶有抖動，預(yù)示著里頭的胎兒還是活的。

    方回扶著秦肅雙肩的手僵硬得幾乎動不了，還是聶明淵抬手探了探秦肅的鼻息，發(fā)現(xiàn)雖然微弱，倒還有氣：“還活著?！?/br>
    方回只顧瞧著秦肅那張染血的臉，“還活著”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回旋了一回兒，才想起來要為秦肅輸送靈力，頓時身上的靈力瘋狂往秦肅筋脈里涌去，順著靈力，他也探得更加明白，秦肅的身體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聶明淵見狀，便取出一粒高階補(bǔ)血療傷的丹藥喂進(jìn)秦肅嘴里，目光在那染著血的下唇上頓了頓，很快閃開。

    高階丹藥入口即化，加上方回源源不斷的靈力加持，秦肅的面色終于好轉(zhuǎn)了些，約莫一炷香之后，人也漸漸醒轉(zhuǎn)過來，與此同時，腰腹間要人命的痛楚，也重新刺激著他的感官。

    “呃｜……”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嗓音嘶啞，透著幾分即將崩潰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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