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梁星稀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上叁竿，害她賴床的罪魁禍?zhǔn)自缫呀?jīng)上班去了。梁星稀活動了一下身子，感覺到一點難以言說的酸痛——幸好周身很干爽，已經(jīng)上過藥了。

    她心里覺得奇怪，梁恒昨晚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勁，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公司里得是出了多大的事才能讓他那么失態(tài)，難道有人要篡位……？

    她漫無邊際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向著桌上看去。

    她裝資料的信封還好好地放在桌上，里面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和昨天她整理的時候一樣，看起來沒人動過。

    梁星稀松了一口氣。

    *

    梁星稀觀察了一段時間，梁恒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那天晚上之后，他好像又變回了冰冷而挑剔的哥哥，不再為公司的事情鬧心，只是依然早出晚歸。

    梁星稀在投遞完出國的資料后，自覺已經(jīng)基本塵埃落定，在經(jīng)歷了幾周的無所事事，又在學(xué)校門口迎來了一位沒料到的客人。

    “單阿姨，”梁星稀給自己叉了片西瓜，有些好奇地看向單筱心，“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她其實對再見到單筱心并不驚訝，驚訝的是居然會在飯店見面，而不是在什么驢友見面會上。

    “星稀，”單筱心遲疑了一下，放下叉子，罕見地露出了有點棘手的表情，她溫和地說：“是這樣的，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br>
    單筱心回去查了一段時間，雖然梁家把那時的事情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單筱心麾下能人遍地，最終還是查了出來。和她想的一樣，梁星稀確實就是，她早逝朋友的孩子。

    她吃驚，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她看著梁星稀的臉，像是透過眉眼間的笑意，看到了她分別已久的友人。

    她說：“你的母親，是我的老友?！?/br>
    說起來是太過冗長無趣的故事，兩個年少相識的女孩，一起成長起來，共同經(jīng)歷了年少的翻墻逃學(xué)，爬樹偷桃，為對方趕跑不喜歡的追求者，然后一起學(xué)習(xí)，互相輔導(dǎo)，一起備考。等到高考畢業(yè)時，兩人各分東西。一個選擇出國留學(xué)，另一個選擇留在國內(nèi)。臨走前，單筱心跟虞瑩約定好，等到她結(jié)婚就回來，給她當(dāng)伴娘。

    單筱心一出國就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大學(xué)期間在事務(wù)所打工，遇到了很難應(yīng)付的老板，天天被苛待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月末的時候幾天不睡覺都是常事。她忙得幾乎失去了時間觀念，只有偶爾打開手機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她和朋友的聊天已經(jīng)停留在了好幾個月前。

    她們好像很久沒聊天了。單筱心想，等到再空一點的時候，再給她打電話吧。

    但后來，是虞瑩先給她打的電話。

    單筱心沒等到朋友的婚禮，反而先等到了她的小孩。

    虞瑩懷孕了，和一個她喜歡的男人在一起。她還是大四的學(xué)生，腰肢細(xì)的像楊柳，肚子卻已經(jīng)微微隆起，孕育起了一個不知名的生命。

    彼時單筱心正在忙著整理一份資產(chǎn)負(fù)債表，頭發(fā)亂得像是獅子的鬃毛，用一只筆草草地撩起，她咬著筆帽，像是以前咬著一根泛著甜味的草芥一樣。她看向手機屏幕，看到虞瑩微笑著的臉，她看上去很幸福，瑩白的臉上泛著溫柔的光。

    “我感覺她會是一個女孩，”她輕聲說，纖細(xì)的手指撫過隆起的孕肚，“等到她出生，我想叫她星稀。”

    單筱心有一萬個不放心，一萬個不同意，也都只能在好友幸福的笑意中吞回了肚子里。

    虞瑩說：“等我畢業(yè)，我就和他結(jié)婚?！?/br>
    她笑瞇瞇的，酒窩里像是乘著一點蜜水，明明長相明艷嫵媚得像是甩著尾巴的狐貍，但是眼睛卻純善得如同稚子。

    她說：“筱心，你要回來，參加星稀的滿月宴?！?/br>
    沒有什么滿月宴了，等到單筱心忙完導(dǎo)師的要求，做完畢業(yè)設(shè)計，再將事務(wù)所的東西收尾交接，匆匆趕回國的時候，迎接她的就只剩一座孤墳。里面葬著她早逝的朋友，因為難產(chǎn)死去，一尸兩命。

    她是虞瑩的發(fā)小，和她曾經(jīng)那么親近，但在大洋的彼端，甚至連訃告她都是在最后才知道，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單筱心年少的友人，葬在不知名的山上，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能為她獻(xiàn)上一枝花。

    梁星稀看著單筱心，她看起來像是在回憶什么，許久都未曾言語。

    梁星稀問：“我的……mama，她叫什么名字？”

    單筱心這才如夢方醒，她看著梁星稀，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叫虞瑩，”她說，“和你長得很像，那個時候，我們都叫她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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