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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撲哧一聲笑了,斜睨他:“人家是德高望重,什么煽動民心?小心文閣老聽了氣得把你一人丟在難民堆里!” 她心知這人有心逗她,也全然領(lǐng)受,只是還是不免憂慮——京都再艱險,到底算是裴宣的地盤,論耳聰目明,鮮少有臣子比他做得更完善??扇チ说紫?,是人是鬼就真難辨了。 “……一定要小心,我不求你建功立業(yè)再得什么功勛,只盼著你平平安安回來!”她仰頸望著他,眸光里隱隱有涌動的霧氣。 若非懷著這孩子輕易動彈不得,她必然是要跟著他去的。 裴宣垂眸看著這乖順又可憐兮兮的人兒,在那唇上輕點(diǎn)了一下,柔聲道:“我不在,你要好好保全你自己。這樣的嬌氣……若是離了我可怎么成?你也是要當(dāng)母親的人了,哪怕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學(xué)會好好照顧自個兒,知曉不知曉?” 明舒看著他,眼圈漸漸紅了。 她不喜歡聽他說這樣的話,聽著像是交代后事似的,十分不吉利。 她忽地坐起來,扭著身子不看他,語氣生硬:“世子爺若是回不來了,我便帶著你的孩子改嫁去?!?/br> 裴宣挑了挑眉頭,掰過她的臉笑看她:“你到哪兒去找我這么好的夫婿?”被她慣著,自己竟也學(xué)會了恃寵生驕這一套。 “找不著便罷了。”她抿著唇,氣呼呼地道:“那便讓那人天天虐待你的孩子,我看不過去護(hù),便連我也一起打,讓你在天上日日瞧見我以淚洗面,看你后不后悔!” 裴宣嘴角便噙起了笑意,低嘆一聲,將人牢牢擁進(jìn)懷里,抱著她道:“我知曉了,我可舍不得你受這樣的委屈,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活著回來?!?/br> 明舒溫?zé)岬臏I珠這才滾落了一滴,浸濕了他肩膀上的衣料。 “放心罷,南邊……還有一些人手可用,出不了大事?!睘榱俗屗判?,夫妻倆又低聲絮語了幾句,聽聞他在外頭也有所安排,明舒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 翌日,宮里果真有圣旨傳下來,要裴宣陪同文閣老南下賑災(zāi)。 自三個月前起,其實(shí)皇帝就沒怎么召見過裴宣了,對外,這是一個孤臣失寵的信號,京都里涌動了不少事,但都沒能傷到裴宣分毫。 只是許多人沒想到,遇到了這樣事關(guān)朝廷社稷和君主聲名的事,皇帝竟然還會選擇任用裴宣。 而在萬眾矚目中的裴宣,則在臨行前悄悄去了金水河一趟。 撲滿劣質(zhì)胭脂水粉的氣味盈了滿鼻,裴宣皺著眉頭躲過了嬌滴迎過來,露出大片雪白肌膚的花娘,準(zhǔn)確無誤地推開了一扇門。 徐程正爛醉如泥地在聽花魁唱曲兒,見到裴宣身上的官服,那花魁臉色微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正要蹲身行禮,已經(jīng)被不耐煩的裴宣趕了出去。 徐程醉眼朦朧見被潑了一盆水,正要大怒,瞧清楚裴宣的面容,便打了個激靈:“大人!” 裴宣坐下來,冷笑了一聲:“徐同知還知道本官是你頂頭上峰么?本官還以為,這錦衣衛(wèi)的差事,你是不想干了!外頭在鬧雪災(zāi),難民無數(shù),你在這里穿著官服飲酒作樂,當(dāng)真以為那些御史不敢告錦衣衛(wèi),還是不敢告你這個蘇家人?” 聽到前半段,徐程的面色本有些內(nèi)疚,可最后三個字卻讓他紅了眼睛:“什么蘇家人?大人,我才不稀得當(dāng)什么蘇家人!” 裴宣看著他失態(tài)的模樣,心頭微微嘆了一口氣。 事情大約發(fā)生在七日前,但更久遠(yuǎn)一些,或許該追溯到幾個月前。 徐程本在外頭養(yǎng)著蘇思思,只是日子一長,便真被這溫柔鄉(xiāng)磨得起了心思,主動地對抗母親蘇氏,將蘇思思迎進(jìn)了門——雖然只是個妾室。 蘇貴妃被貶為庶民后,蘇家的權(quán)勢大不如前,作為蘇家出嫁女的徐夫人為了能保住榮華富貴,便時常邀約晉王上門做客。晉王十次里只會來一次,可偏偏就是這為數(shù)不多的幾回,倒讓蘇思思和晉王搭上了話。 七日前,晉王忽地向徐夫人討要蘇思思。徐夫人很意外,雖怕徐程同她鬧,可又貪戀晉王給徐家?guī)淼臋?quán)勢,思來想去覺得留著這個花娘出身的妾室只能討嫌惹災(zāi),便并未知會徐程便將人送進(jìn)了晉王府。 徐程回府后聽聞此事自然是勃然大怒,可這回,連他父親都不站在他一頭了,聽他說要去找晉王要個說法,還出動家法打了他幾鞭子,罰他去跪祠堂。 徐程沒死心,悄悄地讓人遞信給蘇思思,言下之意便是只要她肯,他愿意帶著她私奔,可得到的回信卻極為無情,嘲諷他襄王有意神女無情,昔日種種不過是如今之勢的登天梯…… 這下子,徐程終于心灰意冷,終日里提不起精神,越發(fā)愛在這風(fēng)月之地廝混,渾渾噩噩瞧不見出路。 此刻,他盛怒之下更是言語無狀:“什么蘇家人?什么皇子?如今還未登大寶,便做出君奪臣妻的事,陛下若真瞧中了他,只怕這大嘉朝早晚要亡國!” “行了!”裴宣出聲打斷了他,皺了皺眉:“占些言語上的便宜有什么用?你若是真打定主意和家里唱反調(diào),此次南下,便隨我一塊兒。出了京都,也許會心情好一些。” 在京都,有徐家和蘇家牽絆著,許多事他都不方便交給徐程做??少c災(zāi)之事并無黨派之分,唯有潛藏的危機(jī),徐程本事不差,帶著他,興許多幾分安然脫身的把握——前提是,清醒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