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也如今日一般, 晃了他的眼，只不過, 那時(shí)他想的是, 便該讓她去學(xué), 然后讓她摔斷了脖子，好讓她下輩子別活得那么明媚驕傲。

    他也確實(shí)那么做了。

    只是在最后一刻，微微遲疑要不要悄悄給那發(fā)癲的高頭大馬最后一記時(shí)，裴宣出現(xiàn)了。

    所以，她只是崴了腳。

    那一刻，他心里說不清楚是高興還是失望，緊抿的唇關(guān)卻微微松了松。

    他看見素來面色古井無波的裴宣將她攬?jiān)趹牙铮⑽⒓t了耳尖，旋即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喊了醫(yī)正，便將她交還給了她的婢女。

    他捏了捏腰間的玉佩，走上前去，歉意而溫柔地賠禮道歉，主動提出要送她回營地去。

    她天真爛漫不曉得內(nèi)情，因著兩家的婚約，倒以為他是未來姐夫，全然當(dāng)做自己人。雖責(zé)怪他險(xiǎn)然害慘了她，有些畏懼他，卻到底沒說出口。

    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沒碰過馬。

    也是從那一日起，他想的不再是殺了她，而是想拖著她一塊兒到這無邊的泥沼里。

    他厭惡她的一塵不染，厭惡她的嬌憨天真，他想看出身高貴的她如他一般，活在泥濘里，日夜受心火折磨，為逝去的人悲鳴流淚，并視他為神祇。

    這樣，也許他就不會那么孤獨(dú)了。

    晉王瞇了瞇眼睛，望著那稚綠嬌紅般的身影，攏緊的眉頭似乎有片刻的松散。

    那道身影似乎也有所感，朝這個(gè)方向望過來，明亮的雙眸里一下子溢出了歡喜的色彩。

    他微微怔神，喉頭微緊，卻見一道緋紅的高大人影現(xiàn)身，她像是大松了一口氣，潔白細(xì)膩的頰腮不滿地鼓了鼓，旋即微紅著眼睛，乳燕投林般地入了那人的懷。

    晉王握著車欄的手一寸寸收緊。

    半晌，釋然地笑了笑。

    他最終還是敗給了她。

    沒舍得殺她，亦沒能讓她走上絕路只能依賴自己，或許是因?yàn)榘肼窔⒊龅呐嵝?，或許不是。

    他恍惚間記得，圍獵的那一日，她望著裴宣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浮動的眸光里似乎也有些難言的情緒。

    是從那日便開始的嗎？

    她那時(shí)聽聞陸明宸死了，去揚(yáng)州，是單純回京路過，還是知道他在那里，去尋他的？

    他看見那光潔細(xì)膩的美人骨緊緊貼著另一人的胸膛，戾氣與酸楚在眸光里交織。

    或許，他動情的要更早一些，早在那不該有的遲疑的那一瞬，他便該瞧清楚自己的心——原是該叫她拉他出這方無間地獄，而非硬生生將她拖下來。

    是他囿于往日的路，固執(zhí)己見地走了下去，怪不得她。

    到如今，卻是已經(jīng)晚了。她已然嫁為人婦，與人相擁時(shí)小腹微鼓，孕育著他人的骨血，心里更不會再有他的位置——哪怕他現(xiàn)下到她跟前，溫聲軟語地道她jiejie或許還沒死，他也沒準(zhǔn)備殺她六哥，回復(fù)他的，大概也只有她嫌惡的眼神和不帶溫度的譏嘲。

    何其可笑，這東西，原本是裴宣的待遇——只是他一直不明所以而已。

    晉王笑了笑，笑聲有些涼?。骸盎貢x王府去。”

    “是。”

    他在宮里說秋環(huán)的事情，本是想讓她主動上門來見秋環(huán)，再來求他，求他放過她六哥。

    可如今，已然過了一日了。他們夫婦的選擇，卻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再也不會來求他了。

    自然，那番卑劣又瘋狂的愛慕，她也無從知曉了。

    風(fēng)中有悠長的嘆息聲落地，不知是在悲憫，還是在解脫。

    *

    回了晉王府的晉王面色恢復(fù)了平日里的溫潤祥和。

    他進(jìn)了長安殿，不多時(shí)，蘇側(cè)妃急匆匆地闖進(jìn)來，眼眶微紅。

    “殿下，出大事了！”

    他微微斂眉，旋即又松開，指尖撫著蘇側(cè)妃臉上的細(xì)汗，笑了笑：“什么事？跑得這樣急?！?/br>
    蘇側(cè)妃微微一怔，旋即頰腮有些微紅。

    殿下因?yàn)榍锸夏莻€(gè)賤人冷落了她許久，她還以為，殿下極為厭惡她。如今看殿下依舊待她這般溫柔，多半就是那秋氏整日里在殿下跟前吹枕邊風(fēng)的緣故！

    “殿下……”那聲音便嬌虛軟靡下來，似帶著無限的柔情，“您還不知曉吧？現(xiàn)下外頭都在傳流言，詆毀貴妃娘娘……聽聞宮里陛下大怒，禁足了娘娘，殿下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她的面孔因憂心忡忡變得柔美異常，像極了擔(dān)憂夫君和婆母的小婦人。

    晉王府與蘇貴妃一體，貴妃又是她的親姑母，在他回府的第一時(shí)刻趕來，即便是擅闖，也無人能指摘這一片心意。

    “我知道?！?/br>
    晉王卻笑了笑。

    蘇側(cè)妃微怔，有些不明白。

    “殿下既然知道，怎么還……”還有心思在府里待著。

    這種時(shí)候，難道不應(yīng)該是急著去御前為娘娘說情么？

    “不過是些市井流言而已，不值得在意。”晉王隨意地笑了笑，一雙丹鳳眼里全是柔情，眸光緩緩暗沉下來，指骨在蘇側(cè)妃白皙的面孔上流連，增添了許多曖昧意味。

    蘇側(cè)妃心頭一跳，頓時(shí)漲紅了眼睛。

    她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這事不急，殿下想她了，想要她了。

    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那種熟悉的酥麻感在她身子里炸開，她也許久沒有在殿下身下承歡了……雖為家族聯(lián)姻，可她是真心愛慕殿下這等芝蘭玉樹的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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