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13節(jié)
這一問一答之間,折枝已將來龍去脈猜到了個大概。 柳氏身邊的孫嬤嬤親口與她說過,蕓香十天半個月里絕不會出現在她眼前。 柳氏掌家十數年,在府里倒也頗有威信,斷沒有過這樣將說出去的話往回收的道理。 而蕓香自己未必有這個膽子。 那便只能是桑煥。 他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的下作,卻也誅心。 “我與大公子,無半分情理之外的往來。”折枝攥緊了袖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指尖仍是止不住的發(fā)顫:“府里留不得你這般污蔑主子的奴婢!半夏,帶她去見夫人?!?/br> 半夏已忍了半晌,得了折枝這句話,立時便清脆地應了一聲,動手就去拖地上的蕓香。 折枝也自坐楣上站起身來,面上雖不露怯,心底卻已是悲涼一片。 即便是到了柳氏跟前,罰了蕓香又如何?今日之事,遲早會被有心之人給傳揚出去。 人言可畏,哪怕是捕風捉影的事,只要說的人多了,也總是能三人成虎。 到時候,可就再也辯駁不清了。 折枝的視線落在蕓香被泥水沾污的裙裾上,往外走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就像這條干凈的羅裙,想往上撒泥點子很容易。但要想將沾上去的泥點洗清,絲毫不留印記,卻是不能了。 而她一介孤女,寄人籬下,恐怕連替自己洗清的機會也無。只要名聲一毀,便會被沒名沒分的送進桑煥的院子里,不見天日。 除非,能有令桑煥忌憚之人出手幫她。 闔府里令桑煥忌憚的人有數位,可如今在這院子里的,卻只有—— 折枝的眸光不由自主地往謝鈺身上落去。 謝鈺仍舊坐在廊下,姿容清絕,神情冷淡。一身深藍色官服上云雷紋颯颯翻涌,仙鶴昂首長唳,流溢出一絲冷厲的煞氣。 方才蕓香等人進來時,便福身與他行過禮,喚過‘二公子’。謝鈺卻只是斂眉厭惡,甚至不曾給予一個視線。 哪怕是如今鬧成了這樣,也沒人敢來招惹這尊煞佛。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可若是被逼到絕境了,總能生出別樣的勇氣來。 折枝重新抬步,往門上行去。 只是將要邁出游廊的時候,為了避開檐下滴落的水珠,折枝便往旁側略挨了一挨。衣衫上垂落的絲絳輕拂過坐楣,無意將謝鈺身旁那支梨花拂落。 皎白的梨花墜進泥水里,臟污一片。 折枝半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拾起來,問半夏拿了帕子輕輕擦拭兩下,漸漸止住了動作。 “拿去葬了吧。落到泥地里的花,即便是撿起來,也不能如從前那般干凈了。倒不如玉碎為好。” 說這話的時候,她背對著眾人,眸光靜靜落在謝鈺身上。 謝鈺抬目,迎上她的視線。 小姑娘立在廊下,玉白色春衫單薄,垂落的絲絳束起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也似一支帶露的梨花,柔脆伶仃,不堪一折。 望向他的神情哀哀的,那雙分外瀲滟的杏花眸里水霧朦朧,似籠了一層淡月色薄煙。 盡是婉轉哀求。 -完- 第11章 ◎謝大人似是當真著惱了。◎ 檐上殘留的雨露順著滴水徐緩落下,于兩人之間隔出一道剔透珠簾。 隔簾望去,謝鈺面上的神情愈顯淡漠,對她的憐憫并不見得比一支梨花要多上幾分。 相持稍頃,折枝心底漸漸生出絕望,終是噙著淚背轉過身子,緩緩往廊下行去。 庭院中的春雨已經停歇。 折枝不曾打傘,途徑滴水下之時,一滴雨水正落在她的長睫上,輕顫了一顫,順著那張玉白的小臉蜿蜒而落,終于墜進衣領里,消弭無聲。 謝鈺曲指。 如今的禮教嚴苛,被毀了名節(jié)的女子自戕也是常事。 只是…… 人死如燈滅,如此無趣。 謝鈺微抿了抿薄唇,信手將銀箸擱下,終是啟唇,說了自蕓香等人進院子后的第一句話。 “打出去?!?/br> 語聲冰冷,擲地有聲。 眾人皆是一愣,一時忘了動作。 倒是泠崖已飛身掠至庭院中,對謝鈺略一抱拳,便一把抓住蕓香,往外拖去。 蕓香這才慌了神。 來時桑煥曾與她許諾過,若是她因此被發(fā)賣出去了,那便置個宅子,將她養(yǎng)在外頭做外室。比在桑府里做奴婢好過千倍百倍。 可若是謝鈺下令,他手下的人親自動手,她可還有命在? 一時間,涕淚俱下,哭叫道:“大人,大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 話未說完,便被泠崖堵了嘴拖出了月洞門。 眾人立在院內,只聽得院外杖子落在人身上的沉悶聲響一聲連著一聲,很快,便徹底停歇。 泠崖重新自外間進來,對謝鈺拱手道:“大人,斷氣了。” 院內鴉靜無聲,幾個膽子小的丫鬟已嚇得渾身發(fā)顫。 謝鈺卻只淡淡嗯了一聲,緩緩抬眼,目光無聲掃過其余跟來的仆婦。 眸光寒涼,如看死物。 ‘噗通’,有人雙膝一軟,嚎啕出聲:“大人,求大人饒命。奴婢什么都沒聽見——” “大人饒命,大人——” 沉香院中喧囂四起,凄厲的哭叫聲刮得人耳膜生疼。 謝鈺不悅皺眉,冷玉似的面上愈發(fā)寒涼如籠霜雪。 折枝畢竟也是個自幼養(yǎng)在閨閣里的姑娘,不曾見過這般趕盡殺絕的手段。 一張柔白的小臉褪盡了血色,連呼吸都帶著顫栗。 一名丫鬟掙扎著跪爬過來,握住了折枝的袖口,哭喊道:“表姑娘,表姑娘救我?!?/br> 折枝下意識地低垂下眼。 看見的,是一張極稚嫩的面孔。 抓著她衣袖的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生了張喜人的小圓臉,唇角一顆針尖大小的紅痣正生在梨渦處,笑起來應當很是清甜。 只是此刻,那張臉上卻滿是走投無路的絕望。 其實這一院子的從人們,皆是些二等三等丫鬟與粗使婆子。想來也并非桑煥心腹,只是在蒹葭院里當差,聽了主子的吩咐,不得不跟來罷了。 無論如何,罪不至死。 “哥哥?!彼琶ι锨?,在謝鈺開口之前伸手握住了他的袖緣:“有蕓香的前車之鑒在,她們不敢在外亂嚼舌根。” 謝鈺偏過臉看向她,那雙漆眸如夜,清晰地映出她慌亂的模樣。 嬌養(yǎng)在深閨里的小姑娘,即便再是板起臉來虛張聲勢,內里仍舊是潔凈又柔軟,似一支初開的潔白梨花。 也許是要被人從高枝上折下,染上鮮血,踏進泥濘,才會知道這世上的險惡。 謝鈺斯條慢理地拿帕子擦著手,唇角微抬,不知是憐憫抑或是輕嘲:“心慈手軟,可未必是一件好事?!?/br> 他說著,一寸寸將自己的袖子從折枝手里抽了出來,目光落在她那張因驚惶而失了血色的小臉上,略微停駐稍頃:“畢竟,總有人喜歡恩將仇報。” 說罷,謝鈺便自坐楣上起身,獨自帶泠崖出了院子。 這是謝鈺第二次與她說同樣的話。 即便再是愚鈍,亦能聽出話中似有深意。可折枝立在原地想了許久,卻仍猜不透謝鈺的心思。 正想著是否要追上去試探著詢問一二,卻見跟著蕓香來的那群仆婦個個臉色煞白,渾身發(fā)顫地望著她,只得先停住了步子,轉首對眾人道:“都退下吧——” “方才謝大人的話都聽見了,若是傳出半點閑言碎語,誰都保不住你們?!?/br> 折枝肅起臉色補充著,目光卻仍不覺落在月洞門的方向,見謝鈺當真拂袖而去了,眸底惴惴之色愈濃。 ……謝大人似是當真著惱了。 而跟著蕓香來的人卻不敢抬首,只諾諾稱是,一個個蒼白著臉色,逃也似地離開了沉香院。 * 桑府里的風聲傳得極快。 即便那些仆婦在生死跟前走了一遭,都嚇破了膽,便連桑煥拿了杖子逼問也一個個鋸嘴葫蘆似的不敢開口。但蕓香的死訊卻是瞞不住的。很快便傳到了蒹葭院里。 柳氏坐在圈椅上,面上凝著一層寒冰。 “可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她跟前的地面上放著個舊蒲團,方才還在蘅蕪院里不可一世的桑煥歪歪斜斜地跪在上頭,臊眉耷眼地看著地面上的磚縫。 一聽柳氏這般開口,也不顧小腿上已酸麻得如有針扎的,立時便梗著脖子道:“煥兒不明白!蕓香都因此送了命,您還胳膊肘往外拐,凈幫著那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 柳氏驟然攥緊了指尖,握著手里的茶盞冷笑道:“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野種?你說的是桑折枝,還是謝鈺?” 謝鈺兩個字一落,桑煥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脖子,氣焰消了大半,但仍舊是不服道:“您自從進了這桑府的大門,哪一日不是先緊著桑折枝?什么好吃食,好緞子,蘅蕪院里有的,沉香院里都有。蘅蕪院里沒有的,沉香院里也有!” “可您待她那么好,除了個不苛待原配嫡女的好名聲,還落得過什么?活生生養(yǎng)出個白眼狼來!那戚氏的陪嫁田婆子在世的時候,她只親近田婆子。就算后來田婆子死了,也從沒改口喚過您一句‘母親’!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永遠都隔著一層!” 柳氏氣得指尖發(fā)顫:“我待她好是為了誰?無論是戚氏生得也好,姨娘們生得也罷,姑娘們只要從桑府這個門里嫁出去,終歸是一門姻親,一條路子!朝野中哪個世家不是這樣一條條裙帶連起來的關系?你想要女人,蘅蕪院里的丫頭還不夠你糟踐?上趕著去得罪謝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