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期艾艾地看了他一眼，確定他沒有在生氣之后，雙手一松，輕輕巧巧地落了地，彎著眼笑道：“長空最好了！”嬌軟的嗓子說起好聽話來，要分外得天獨厚些。

    旁邊的僧人不急不緩地走著，連眼都沒抬一下，她不甘心地追上去，倒不拉他了，賣弄似的問道：“你覺不覺得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樣？”

    多么似曾相識的對話。

    長空微一挑眉，“指甲又長了？”

    哼，她不服氣地想：那天是因為手下太蠢，她才只能出此下策。再說了，調(diào)虎離山，也是很有水平的計策好不好。

    “才不是，你仔細(xì)觀察一下?！彼嘀菇桥艿剿?，背對著前方，倒退著走。前面剛好是一條岔路，兩個人抬著個紅漆大箱子從側(cè)面走出來。一個忙著看箱子穩(wěn)不穩(wěn)，一個背對著，眼看著要撞，長空眉一斂，以她都看不清的速度伸手一拉，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小心?！?/br>
    她不明所以地往后一看，這才看到那足以容下兩三個人的大箱子。再看那兩人汗津津的模樣，身上的衣裳都深一層，額頭上密密一層汗也騰不出手去擦，忍不住問道：“這箱子里裝的是什么？這么沉?！?/br>
    兩人這才看見長空他們，吆喝著步調(diào)一致地將肩膀上的麻繩往下放，快落到地時后面人一個脫手，大箱子轟地一聲落了地，濺起地上的一層沙土。前面人罵了一聲，忙低下頭去查看，見箱子沒什么才放心地出了口氣，他拿衣服下擺撩起來擦了擦汗，邊擦邊笑道：“都是寺里給發(fā)的口糧，我們家人口多，攢到一塊也有不老少。這樣哪怕分過去糧食現(xiàn)種不出來也不至于挨餓?！彼f著又朝長空深深做了個揖，他身后人見狀也忙俯下身，“我們還未多謝住持法師，還有寺里的諸多法師們?！?/br>
    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著說著還有點哽咽，黝黑的臉上表情既悲且喜：“我們一家流亡到長安，想進(jìn)城又進(jìn)不去，如果不是萬佛寺的諸位法師們，我們真是……”他說到這里，已然哽咽到失聲，身后的人也露出悲色，他遮著臉平復(fù)了下心情，惡狠狠地擦了擦淚：“住持法師你放心，我王五這條命就相當(dāng)于是你們救回來的。以后萬佛寺有什么需要，我們王家義不容辭！哪怕豁出這條命去，也要報答你們！”

    長空微微一笑，施了個佛禮，再尋常不過的動作，由他做起來，總是帶著難言的貴氣，看著賞心悅目，“普度眾生，本就是寺里應(yīng)盡之義，王施主不必掛懷。這份心意，長空代寺里諸位師兄弟們心領(lǐng)了。若還有什么缺的，盡可和長信他們說?！?/br>
    “沒有沒有?！蓖跷迕[手，臉上帶著憨笑：“寺里頭給我們發(fā)的糧食和被褥什么的，都夠用了?！彼牧伺哪浅林氐南渥樱骸拔覀儸F(xiàn)下正要抬去寺門口呢。我們和另外幾戶人家湊了些銀子，雇了幾輛騾車，準(zhǔn)備后天就動身了?！?/br>
    “那貧僧就不打擾你們了?！遍L空微欠了欠身，帶著趙瓊讓開一步，目送著兄弟兩人彎下腰，費力地抬起箱子，晃晃悠悠地往門口走。等他們?nèi)擞拔⑦h(yuǎn)，趙瓊才有些感嘆地道：“人和人真是不一樣?！?/br>
    都是一樣受寺里照拂，有些人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有些人卻能夠心懷感激。

    “有善自然也有惡，有悲當(dāng)然也有喜。這才是人間?！彼穆曇舻脑诙享懫穑w瓊回頭盯著他的臉，不知怎么地笑了一聲：“長空，你真的很像菩薩?！?/br>
    他微蹙起眉，打量她一眼，總覺得這語氣不是在夸人，她哈哈一笑，拖著他繼續(xù)猜她哪里有不同。

    *

    而此刻的西北，天正陰沉沉地壓著，北風(fēng)呼嘯著卷過房間，哐哐地撞著窗戶。趙和被人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臥在燒的熱燙的炕上，臉被熱得發(fā)紅。

    傅嘉彥皺眉：“公子這樣可不行，身子更不容易好。還是脫了衣服下炕來動會吧?！?/br>
    趙和搖了搖頭，裹緊了春花拿過來的虎皮毯子，說話都有些哆哆嗦嗦：“冷?！?/br>
    傅嘉彥將手貼在他臉上，冰冷的手凍得趙和一顫，瞬間往后一退，躲開他的手，怒目而視：“作甚？”

    “公子臉都燙成這樣了，還冷？”

    “我也不知道。就是骨子里一陣陣發(fā)寒?！彼吨碜臃愿来夯ǎ骸霸偃ケТ脖蛔觼怼！?/br>
    春花跑著去內(nèi)間拿了被子給他裹上，看他的樣子確實不對，也不由有些急了。爺臨走的時候吩咐過，若是趙和少了一根頭發(fā)，都要拿她試問。如今凍成這樣，要是真出個什么事，她們一家的性命都保不?。∠氲竭@兒，她不僅有些腿軟：“公子、公子這到底是怎么了？”焦急到眼里都有了淚。

    傅嘉彥擰眉：“不成，不能再這樣下去，快請府里的大夫來?！睘橹w和的身子虛弱，胡達(dá)理招攬了不少名醫(yī)備在府里。

    “國公爺進(jìn)長安受封，臨走把府里的大夫們都帶上了?！贝夯ㄒ患?，不自覺就漏了個消息。

    傅嘉彥不動聲色地問道：“那讓人出府去找呢？”

    春花也只是搖頭，“夫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出府。連對牌都叫收回去了。”

    “那每日的吃用采買怎么辦？”

    “傅相公不知道，我們這兒冬日里頭冷得很，輕易不出門，都是用得庫藏的菜。整個國公府的菜蔬庫存加起來，夠兩三百號人吃上三個月的?！彼f道最后已然意識到不對，說話聲漸漸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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