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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臉,明亮的眼睛盯著他,“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一個普通的天下人之一嗎?”看著他永遠(yuǎn)不悲不喜的眼眸,嘴角牽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如果今日我死了,你會為我哭嗎?” “你不會死?!彼椭@樣親密的姿態(tài),撥開她額前幾縷凌亂的秀發(fā),“我不會讓你死。”這樣緊密的姿勢,這樣曖昧的話語,卻也沒能軟化他的心。即便離他這么近,近到踮起腳尖就能親吻到他的唇,趙瓊還是感覺到惶恐不安,她抓不住他。 她含淚帶笑,搖著頭退出他的懷里,深吸了口氣,面色重新平靜下來,“長空,你我要走的路不同,何必受我拖累呢?我會找個時間離開萬佛寺的。你和你師父承情于我父皇,庇護(hù)我這段日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咱們因果兩清?!彼岵奖阕?,裙角的梅花即便染上塵埃依舊傲骨嶙峋,恰如她此刻單薄而直挺的背脊。 “你想要我,怎么做?”溫和的聲音輕嘆般從身后傳來。 她嘴角幾不可見地往上揚(yáng)了一下,又壓住了,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他眉頭微蹙,如睥睨天下的佛祖,帶著些許悲憫之色。 “我并非要你置天下人于不顧,亦不會讓你做違背佛心之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想到天下之前,想一想我?!彼龑⒆藨B(tài)放得很低,原本嬌蠻肆意之人楚楚可憐起來,更易讓人動容,“我和皇弟能依靠的,唯有你了?!币Я艘П揪陀行└蓾拇桨?,“至少,請?zhí)嫖覀兛紤]一下,好嗎?”她水汪汪的眼盈盈望過來,帶著些許懇求。 見長空點(diǎn)頭,她才破涕為笑,眉目間的愁苦一掃而光,人也重新變得嬌氣起來,不再像前幾日冰冷的客套,摟著他的脖子要他抱,“你都不知道,我今日都快被嚇?biāo)懒?。還好我機(jī)智,看到……”長空一手?jǐn)堉难皇直鹚南?,將她穩(wěn)穩(wěn)抱在懷中往山下走,聽著懷中闊別已久的嘰嘰喳喳之聲,縈繞在心底那些微妙的焦躁也漸漸散去。 兩人不經(jīng)意地一對眼,趙瓊原本的話戛然而止,纖長的睫毛蝴蝶振翅般輕顫著,收了聲,安安靜靜地伏在他肩頭,不說話了。耳垂微微發(fā)熱,思緒跳脫地想:不知道長空是不是和她一樣。她偷偷往上瞄,夜色是最好的遮蔽,但皎潔的月光卻溫柔地將真相照了出來,他的耳垂連同耳廓都有些泛紅,但外表確實(shí)一如既往的清高無塵。 她愉快地悶聲一笑,將頭貼得更緊,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總感覺離他的心,又近了一點(diǎn)。 * 回到萬佛寺頂要緊的事就是洗澡,吳大娘提著熱水過來幫忙,見她身上刮擦地不少,后頸帶背一片都有血痕,不由萬分心疼地問道:“這是什么了,怎么弄成這樣?” 趙瓊偎在長空溫?zé)岬膽牙?,嗅著熟悉的檀香,熏出了幾分困意,但還是強(qiáng)打著精神安慰吳大娘,“在山上沒仔細(xì)看路,摔了一跤?!彼龘嶂滦洌⒂行┣敢獾氐溃骸皠e的倒沒什么,只是可惜了干娘送我的衣裳?!彪m然料子簡單,但心意卻是拳拳,趙瓊是不忍心糟蹋的。 吳大娘爽朗一笑,替她加著熱水:“你若喜歡,大娘再給你做就是了,一身衣裳罷了,比不得人要緊?!彼焓衷嚵嗽囁疁?,“這溫度正好,你快洗吧,待會水涼了,可要過了寒氣?!?/br> 趙瓊再三謝過她,等她關(guān)上門,才脫下臟衣服,慢慢坐進(jìn)浴桶里。浴桶底下有一個小凳子可以讓人坐著,她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沉進(jìn)略燙的水里,等到憋不住時才抬起頭,從內(nèi)而外暢快地吐出口氣。她洗澡時最愛的便是這一刻,因熱水而帶來的暖意在接觸到冰冷空氣的一瞬間散去,正如你從溫暖的室內(nèi)走進(jìn)冰天雪地里,寒風(fēng)吹過來的那一剎那,人被凍得一激靈,頭腦就會分外清醒。 此刻也是一樣,她伸手將濕漉漉的頭發(fā)往后一捋,眼神分外清明,讓長空顧慮她,只是第一步。眼下胡達(dá)理和何鞍的一戰(zhàn),才是最至關(guān)重要的。胡達(dá)理自然要死,但她不能白白為何鞍作嫁衣裳。背后靠著浴桶壁的傷口隱隱作痛,她略坐直了些,按照傅嘉彥傳來的信,胡達(dá)理將他們看得很緊,若要舉兵,不可能會是如此打算,將趙和推至陣前一呼百應(yīng)才是常理,既然他沒有,顯然他是畏于何鞍戰(zhàn)神的稱號,打算先入長安再做謀劃了。 長安城,他必然是有去無回了。傅嘉彥他們必須得趁這個契機(jī)拿下西北的兵權(quán),才能再圖日后。她得趕在胡達(dá)理動身之前讓何鞍的勢力更上一層樓,胡達(dá)理越忌憚何鞍,帶在身邊的精銳就會越多,傅嘉彥他們在西北才更有可趁之機(jī)。 慢條斯理地拿梳子沾了皂莢汁從頭皮細(xì)細(xì)梳攏下來,再洗凈,頭一松泛,整個人都輕快不少。她伸手拿起澡豆,避開傷口,小心地搓洗著。 眼下正是晚課的時候,僧人們都在寶殿,西廂安靜得很,唯有燈花偶爾一跳時的聲音。她梳洗完,卻貪戀水的余溫不愿起身,懶懶趴在桶邊,直到水溫漸涼才起身。藕荷色紗衣貼身裹出窈窕身姿,擦得半干的頭發(fā)一半披散在胸前,一半落在背后,頗有些慵閑的嫵媚,拿了件半舊的粉蝶披風(fēng)罩在外頭,正打算自己拿桶提了冷水出去倒掉,誰知一開門,就見一個人站在廊下,抬頭望著夜空,顯然等了有段時候了。 她略訝異地問了聲,“怎么是你?” 來人轉(zhuǎn)過身,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被屋里的燭光照個正著,不是封二又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