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鞍很清楚，攻下長安，初定天下，只是第一步。他現(xiàn)在面臨三個最主要的問題，而這三個問題其實是互相影響的：

    第一，就是西北的胡達(dá)理，西北馬肥兵壯，會不會歸順新朝還是個問題，這就是一部分人還在觀望的原因之一；第二，就是怎么找到真正能辦事的人來填補(bǔ)現(xiàn)有的機(jī)構(gòu)空缺，第三，如何收服萬佛寺的住持。

    他得先收服那位年輕的住持，然后依靠他的威望勸服一些人入朝，同時揮劍直指西北，實現(xiàn)真正的王朝大一統(tǒng)。

    “關(guān)鍵就在他身上了?！焙伟罢驹诎盖?，蘸著朱砂的筆緩緩落下，在萬佛寺的地標(biāo)上畫了個圈。

    門外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還有人解佩劍的聲音，然后是一聲恭敬地喊聲，“卑職羅維，請見陛下！”

    “進(jìn)來?！焙伟皰伭斯P，一旁的小太監(jiān)見狀忙端上備好的黃銅盆，何鞍將手放進(jìn)去略洗了洗，羅維已然跪候在面前，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羅卿何事回稟？”

    羅維聞言，趴伏在地上，羞愧地道：“卑職有負(fù)陛下所托，長清宮那位——去了?！?/br>
    “什么？！”何鞍大驚，他不殺趙仏，本意是想留著他軟化前朝舊臣的心，如今趙仏一死，雖說他們大半指望沒了，但激憤之下，人難免會有魚死網(wǎng)破之心，他疾步走到羅維跟前，拎起他的衣領(lǐng)，“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說。”

    “按照陛下的吩咐，每日送進(jìn)去的膳食都仔細(xì)驗過毒，國公爺身邊也撥了人專門服侍，國公爺也不見死志，只是終日念佛誦經(jīng)。今日也是如此”羅維臉部肌rou一顫，“但午膳才用了沒幾口，國公爺便抽搐著倒下了，嘴唇大張卻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太監(jiān)馬上喊了太醫(yī)，還是沒能救回來。卑職已經(jīng)讓人驗過那些菜了，都無毒?！?/br>
    “只吃了幾口就倒下了，嘴唇大張……”何鞍喃喃，腦中靈光一閃，“伺候他的可是皇宮里的舊人？”

    偌大一座皇宮，譬如朝中機(jī)構(gòu)，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換一遍，因而很多宮女太監(jiān)，仍舊沿用了下來。

    “不是。錢大人擔(dān)心原來的宮侍們伺候舊主日久，難免會生異心，都是挑的新人過去。”

    “馬上找一個伺候過趙仏的人過來！”

    不多時，一位嬤嬤便被人領(lǐng)了進(jìn)來，她約莫四十出頭的樣子，鬢邊已有了星星白發(fā)，沙啞著聲音給何鞍請安，何鞍問道：“你是伺候過趙仏的？”

    “是，奴婢有幸，隨侍過……國公爺，一段時日?！?/br>
    “他可有什么忌口？”

    那嬤嬤對答如流：“忌食雁來紅、忌聞魚腥氣與桂花香氣?！?/br>
    “羅維，派人去查今日的膳食里頭可有雁來紅！”

    少頃，便有人來回：是一道糖醋排骨里被人加入了雁來紅的汁液，顯然這并非意外，而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

    何鞍長出一口氣，若真是如此，只怕趙仏的死，只是個開始。他讓人出去打探消息，果不其然，不一會就有人來報，外頭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說是舊帝不堪受辱，已經(jīng)自盡了。

    “若是真的不堪受辱，長安城破之日就該死，何需等到今日！”羅維不屑撇嘴。

    但，這話他們不信，總有人信，不一會，又有人來報，何鞍特許的仍居住在舊宅里的幾位前朝大人們，不約而同地以身殉國了。

    主辱臣死。先前趙仏還活著，他們沒有活著的理由，但如今趙仏一死，但凡顧惜名節(jié)的，便不可能再茍活于世。

    何鞍握著的牌一下子折損大半，氣得原地轉(zhuǎn)圈，這些人一死，往后只怕有更多的人會選擇此路，哪怕不想死，也會被輿論和昔日同僚給逼死。

    他現(xiàn)在必須馬上去見萬佛寺的住持，借助他的能力及時止損！

    等到挽回頹勢，他再來找這個幕后主使好好算賬。何鞍咬牙吩咐備輦，一行人敲鑼打鼓、浩浩湯湯地往萬佛寺去了。

    *

    秋日的太陽依舊猛烈，趙瓊頭上虛虛頂著一個小巧的竹帽，坐在樹蔭底下看著長空他們收麥子，僧袍下田不便，僧人們都換了短打，袖口隨意卷起，露出堅實的手臂線條，一個個賣力地割著。

    能干活的都下去幫忙了，剩下一些干不了農(nóng)活的，譬如趙瓊和柳鵑兒，則在一旁幫忙倒個水，照顧一下得了暑氣的人之類的。

    兩個女人坐在一起，那氣氛，分外微妙。

    趙瓊為了方便，也換了身短打，荷葉青色的，穿在身上碧瑩瑩的，更顯得她膚容勝雪，吹彈可破，髻上固定用的同色的竹節(jié)簪，別有一番清麗簡約之美。

    相比之下，柳鵑兒算得上是精心裝扮了，藕色對襟長衫，領(lǐng)口繡著海棠花樣，略顯活潑芽色下裙中和了藕色中的一絲老氣，整體看起來溫婉嬌嫩，端的是大家風(fēng)范。

    雖然和鄉(xiāng)田不怎么搭，但光看著也算賞心悅目。

    柳大娘越瞧自家女兒這身裝扮越滿意，還未走到兩人跟前便已笑出聲來：“鵑兒?！?/br>
    柳鵑兒聞聲望去，見柳大娘吃力地拎著兩個碩大的竹籃子，忙替她卸下來，卷起她袖子一看，胳膊上兩道深深的紅痕，不由埋怨道：“娘，你看你，一個人拎這么多，仔細(xì)晚上胳膊疼?！?/br>
    柳大娘呵呵一笑，“沒事兒。這不是看天氣太熱，送些綠豆湯來給你們消暑嘛，”她看向趙瓊，“荀姑娘也在呢?！?/br>
    趙瓊客氣地應(yīng)一聲：“柳大娘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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